第81章 荀况巧言救黄歇秦王大义释唐雎(3)
平原君听了颜轸带回来的转告,心里还是很舒畅,自信地想到自己的贤名天下已无人能比,连秦王也佩服自己。既然秦王这么盛情邀请,何不去一趟呢?此时秦王、范睢派王陵等领军十万屯扎在秦、魏、赵三国边境,赵王、平原君派赵奢也领军十万迎住秦军,双方都剑拔弓张,但也都不敢贸然进击,僵持起来。魏王被秦王、范睢进一步相逼,吓得连派使者来求赵王和平原君出面向范睢和秦王求情;韩王也派人来求赵王和平原君去向秦王、范睢央求别再兵戎相加;赵王自己刚刚继位不久,也正想在天下诸侯面前有一番作为,听平原君说要亲自去秦国,自然也赞成,朝臣们也多赞成。这些年蔺相如的咳喘病是越来越严重,连上朝都很少去,只能在家养病。听说平原君欲去秦国,心里为平原君担心,便来相劝,说如果确要人去,还是他去!然而,平原君心想,这些年蔺相如先是完璧归赵,再又是渑池相会,后又是收复蔺、离石、祁石,无不是全功而返,风头出尽。自己曾为秦国的相国,同秦王有过很深的交情,又是赵国的宗亲勋贵,贤名远播天下,怎么能不及一个布衣之士?虽说自己解了两个周王的瞎闹,可是此事影响终究有限。现在韩、魏都在指望自己能出面调解,如能成功,岂不更加为天下瞩目?再说自从阏与之战,秦国战败,乖乖地派来人质,秦王应该不敢不礼待自己。这次又是为韩国和魏齐做说客,与赵国并无利害冲突,大不了秦王不同意罢兵息战,继续毫无目标地满天下追杀魏齐。魏齐扮作卿客,混在自己府里成千的卿客中,改名换姓,应无人能知。因而他对自己这次亲赴秦国充满了信心。恰这时,楚国也传来了老楚襄王病逝、新楚王继位的消息,这一切都暗合了秦王邀自己“商议天下大事”的情形。环视天下,还有谁能同秦王商谈这些呢?也就不顾蔺相如的劝阻,在赵王和群臣的礼送下,平原君带着颜轸和几名随从,风尘仆仆地赶到秦国咸阳,安顿下来,即往秦王宫门前求见。
平原君对如今秦国朝臣中熟悉的也不多了,他不想去找范睢,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找安国君好,就来拜访安国君。安国君见到平原君还是满心惊讶和欢喜,即刻带着平原君到宫城来拜见秦王。将平原君领到内宫城外候着,自己进殿去通报,可是大殿中秦王不在,见楼缓同一员武将坐在那里说话,这才想起是白起抓住唐雎回来向秦王请功来了。唐雎是楚国吴地名士。楚国郢郡被秦军占领,楚顷襄王东迁定都陈城后,他多次上书楚王和春申君黄歇,力主联合赵国、齐国,共同抗秦,立志收复失地。然而耽于安乐的楚王和胸无大志的春申君并不采纳他的意见,反将他派往越地做官。唐雎大失所望,愤而辞官,只身深入楚国故地郢郡,发动楚民起来反抗秦国的占领。秦军虽占领了楚国的三十余郡,但楚民的反抗风起云涌一般。秦王无奈,只得派武安君白起常年驻守在郢郡。起初楚民都愿意响应唐雎,纷纷起来抵抗秦国的占领,但随着秦国在政治上推行分封建制、村民互保的连座法;经济上由于郢郡离秦国的政治中心咸阳较远,反而比起为楚国都城时赋税还要轻些;秦国的法律制度也比楚国要严明得多,没有楚国贵族统治那样残酷和无处不在的贵族特权,这样一来,楚民们慢慢也就接受了秦国的统治。失去了民众的支持,更得不到楚国的支援,唐雎的抗秦斗争越来越艰难。终于被白起攻破擒获。因秦王早就有旨“他要生啖唐雎之肉”,武安君白起接秦王的旨意,亲自将唐雎押送到咸阳。
只见白起中等身材,并不是很胖,但结结实实的身子将一身戎装充实得还是棱角分明,略透出一点点武夫之气;面色黝黑,下巴上的胡须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像是长在板结地上的几棵营养不良的枯草,脸上的皱纹倒是很深,像刻在青铜器上的纹路一样明显。他原是秦王在燕国作人质时同穰侯一起逃回来的贴身武士,穰侯对他百般器重,提拔起来在军中任将军。这些年南征楚国,东伐赵国、韩、魏,无不立下赫赫战功,被尊封为武安君。听说他攻破楚国郢郡时,夜宴众部将,在宴会上亲手杀死楚国的被俘将士不下百人,楚国人闻其名就会望风而逃。这几年坐镇郢郡,已有十余年没有回过咸阳。见安国君进来,白起施礼道:“卑将给太子请安。”
“将军镇守郢郡功高盖世,这次终于抓住了唐雎,令在下敬佩不已。”安国君也回礼道。楼缓道:“正说呢,如今武安君抓住了唐雎,总算去了大王的一块心腹之患。”白起说道:“安国君辅助在下在楚地推行商法秦律,安抚楚民,在下这才抓住唐雎,这里面也有安国君的一份功劳呢。”安国君笑道:“白将军言过了,在下在郢郡不到三年,哪有什么功劳可言?大王不在吗?”“大王和相国正在里面接见李冰呢。”楼缓应道。三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官员出来,见着楼缓施礼道:“楼卿,在下李冰这就告退了。”“哦。”楼缓忙起身道,“李郡守,不必焦急嘛,来见过太子安国君和武安君白起。”说着,将安国君和白起介绍给那人,安国君已经知道了此人就是将要远赴西蜀接替司马昌郡守之职的李冰,禁不住仔细打量起来。只见李冰一身褐色官服,个子比楼缓还高,长腿长手,一看就像个做事麻利的勤快之人,头戴郡守锦帽,一张长方脸,黑中透红,眼窝深陷,腰间系着一块白色玉环。李冰施礼道:“下官拜见两位君侯。”
安国君道:“听相国讲李郡守善于治水,这西蜀十年九涝,今后就看你的了。”李冰道:“臣已在大王面前许下誓言,不治好西蜀的洪水,臣就一辈子不出西蜀。”“好,我同楼卿等着你的好消息。”安国君笑道。说话间,见白起始终只是冷漠地看着李冰,没有丝毫表示。李冰躬身退出去了,白起这才问道:“这李冰不是渭西县令,怎么突然成了西蜀郡守?”安国君说道:“西蜀太守司马昌耽于治水,弄得十年九涝的,他自己也厌倦了西蜀。据渭中郡守田贯推举,他这些年在渭西治水,很有一套方法,建功甚巨。相国也考察过了,所以大王委派李冰去,接替司马昌和张若两人。”张若原是汉中郡守,受秦王派遣先到西蜀帮助司马昌治水,可他也是年纪一大把,不堪蜀地政事繁重,已多次奏请秦王另派能员入蜀。
白起是个武将,在他看来,只有武功才是上品,文官们的功劳不值一提,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哦,治水也能治出个郡守之职。”楼缓听出他的话意,他对白起那种挟军功傲视同僚的做派平素就看不惯,说道:“古时候大禹治水还得天下呢。”“哼,那是什么时候?”白起不满,顶道,“郑国子产会治水,可还不是被亡国了。”楼缓还要解说,就见秦王在范睢陪同下走出来。三人齐伏身在地施礼:“大王康泰,相国安康。”因为就他们三人,楼缓的声音老气横秋,安国君的声音清晰明了,白起的声音浑浊低沉,安国君却没有听见白起给范睢的请安。心里正奇怪,就听见秦王说道:“众卿平身,武安君,这位是相国应侯范睢。”又转向范睢道,“他就是白起将军,寡人的武安君,楚人闻风丧胆的无敌将军。”
范睢心里已经猜到,打量着白起,心里暗暗称奇,传言白起是个杀人不眨眼,用人心肝下酒的屠夫将军,可看其相貌,却同常人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口里赞叹道:“白将军为国镇守郢郡,劳苦功高,英名传播天下,如雷贯耳,在下神往已久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秦王介绍时,白起用眼瞟了一下范睢,见范睢不过是个年近半百的糟老头子,矮胖臃肿的身材,门牙也缺了,三角眼睛细小得看不见黑睛,眼皮也耷拉松弛下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魏国落魄人,怎就能夺了穰侯的相位,让秦王尊为管仲再世。想起对自己无比信任、情同手足的穰侯如今流落陶地,白起对范睢只冷冷地对视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哼出点声,算是用眼光打了个招呼。
范睢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快。对白起与穰侯的关系,他早就有所耳闻,本想借今天的机会,同白起的关系有个好的开始,但现在看来,已没有可能了。连安国君也感到了白起对应侯的冷淡。正期待着白起能有些许表示,就听秦王问道:“安国君,你来有何事?”安国君顾不得再想白起之事,回话道:“父王,赵国平原君侯在宫门外求见。”秦王与应侯相视一眼,好像对平原君的来访有些不高兴,冷冷地说道,“来得正好。”自己坐了下来,又用手指着靠身边的位置,招呼应侯道:“来,相国坐下来说话。”“武安君,那唐雎现在何处?”秦王问道。“回大王,臣已将他带来,现缚在殿门下,也已经备好了油鼎,单等大王一声令下。”
白起见秦王招呼范睢落座在他身边,心里有些酸溜,又见秦王置安国君的奏事不顾,先问自己,又感到一丝得意。秦王沉吟不语。楼缓道:“大王,是不是宣平原君进来,免得让他久等了。”秦王面色凝重,对楼缓之言,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又问白起道:“白将军,现在郢郡如何了?”
白起高声应道:“回大王,自从臣等尊大王令,大力推行连坐法,只要有一人造反,臣就株连九族,现在已没有人敢反抗了。”实际上,还因秦王在楚地大力推行‘废井田,开仟佰’的私田政策,将楚国贵族田产,容许百姓开垦并承认私田,仅此一条,便大得民心。
“好,”秦王赞叹了一声,“施政在于得法。当年子产所言水因性弱,反至人常常因狎戏而淹溺;火势性猛,反鲜闻人被火烧死,看来只要行严法厉政,像郢郡这样,即便是楚国的都城,也照样能被并入秦国政治之下。如今既然没有人再敢反抗,这个唐雎就是放了他回去,也无大碍了。”秦王轻松地说道。
“大王所言极是。像对西蜀这样的顺民,就行仁政,因循善诱,顺风化雨,西蜀之民莫不感恩戴德;对故楚地,如今施猛政在前,辅之以仁义之道,劝民耕织,广私田于民,不出数年,楚人也会感激大王的仁德。”范睢接着秦王的话说道。
白起一时弄不明白秦王和范睢的意思,眼光搜索着秦王的面容。而秦王却眼看范睢轻声叹道:“人才难得啊。”范睢见众人不解,轻咳一声,替秦王说道:“大王意思是,唐雎乃天下名士,大王一向尊贤爱士,如今郢郡楚民已经臣服,实在再不愿杀他。”此言一出,安国君、楼缓俱都一愣。白起闻言,争辩道:“大王,这唐雎在楚民心中犹如君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大王切不可养虎为患啊。臣这些年镇守郢郡,杀造反楚民不下十万,将士牺牲也在万人以上,大王纵虎归山,再要擒拿住他,就难了。”
秦王驰然一笑:“白将军,你把他看得太重了。当年庶长改攻入西蜀,初入蜀地,蜀民皆躲入山中,仿佛四周皆敌民。然而,秦孝祖公、商鞅坚持在那里行秦国之政,不出十年,西蜀之民就都已归化。后来庶氏图谋在西蜀自称帝王,先父惠王命司马错带兵入蜀,没想到,一路势如破竹,扫清逆贼,皆因蜀民已经认同秦国之政。如今楚国之地,只要慢慢认同寡人之政,终归会愿意臣服的。”
秦王突地提高了嗓门说道:“岂止不愿杀他,寡人还要重用他。来,众卿随寡人一同去给他松绑。”秦王言罢起身,领着众人一齐出殿来,转眼之间,安国君见识了父王的王者风范,打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出殿来,只见一只被火烧得滚沸的油鼎旁,唐雎正被麻绳缚得结结实实,遍体鳞伤。秦王上前,连声说道:“寡人久闻先生乃吴地贤者,何必为楚国君王出力受苦?若入秦国,寡人愿得先生之助,替吴国先人报仇。”一边说着,又亲自为唐雎解开绳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唐雎,见秦王领着白起等出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秦王却说出这般话来,又为自己解开了绳子,一时反应不及,怔怔地看着秦王和众人。
“先生吃了皮肉之苦,还望先生不要介意。”范睢在旁也劝说道,见唐雎一脸茫然,又说道:“在下魏人范睢,如今受秦王云厚之恩,愧享相国应侯之禄,凭先生大才,何愁没有荣爵等身?先生既不被楚王、春申君所用,何必还要苦苦为他们效力卖命呢?”
安国君也上来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先生乃英明志士,不要再执迷不悟啊。”
唐雎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仰天长叹道:“楚国君王能像这样,何至于破国亡宗?”还想再说些什么,激动和疲惫、饥饿和创伤的痛楚一齐向他袭来,使得他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一歪,向一旁倾倒,秦王和太子安国君连忙扶住。
唐雎迷糊之中,听见秦王大呼道:“快传太医!”
一旁的军士和宦仆上来将唐雎扶走了。秦王又吩咐楼缓去安顿好唐雎。众人中只有白起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想悄悄地出宫去,却被秦王叫住了:“武安君,寡人还要借你之威,再缚住一只大虫。”白起只得留下来。秦王见军士们要撤除油鼎,又道,“将火烧旺些。”众人不解,就听秦王吩咐道,“传平原君进来。”安国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吃一惊,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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