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惊骨肉，吕不韦图大位行婚宴，唐雎散千金(2)
“这些天公子去哪了？是不是把奴忘记了？还是前日惹公子不满意了？”如姬似怨还娇道。“噢，昨日同吕兄去城外看铁坊去了。听说姑娘不舒服，这才来看看姑娘。”异人斯斯艾艾地说道。如姬莞尔一笑：“哪有什么不舒服，前日多饮了些酒而已。快进屋坐吧。”异人自失地也笑了，移步进屋来。有了前次的经历，异人胆子大多了，见如姬坐在他的对面，竟主动地坐到如姬身旁，伸手来搂如姬的细肩。这才看清低着头、不动的如姬眼有些红，诧异问道：“如姬姑娘，你有什么心事？”如姬凄然一笑道：“没什么，前日馆舍的一位姑娘被接走了，大家都有点舍不得。”异人紧张地“哦”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含义，头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失神地看着楚楚动人的如姬。“唉，公子来了就好，不要想那么多吧。”如姬轻叹一声劝说道，“公子想听秦曲吗？我替公子弹一曲？要不公子吹箫好吗？”
异人心情如打翻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心里暗想，如姬姑娘多好，自己尚且是个不知身何所托的歌女，却总是处处想着我这个秦国人质！他突然为自己那日的冒失感到后悔，自己真不该那样，真不该到这里来，真不该到邯郸来做人质！然而，这一切又都是自己无法抗拒的，难道这就是命运？“如姬姑娘，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手更紧紧地抓住如姬的肩。
如姬顺从地靠在他胸前：“秦公子，如姬本就是命若浮萍，你不必在乎我。想想公子身为秦王的嫡孙，可还要到邯郸来做人质？公子，你要多保重啊。”异人听了，感动得喉咙都硬了。自己的命同如姬太相似了，就像一棵树上的两个苦李。俩人正搂得紧紧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异人回头看时，见是吕不韦心急火燎地进来，如姬赶紧挣脱开异人的手，脸色发白，不敢看他俩人！吕不韦“哦”的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似乎毫不顾忌这些，兴奋说道：“异人兄，我寻你都大半天了。正好，当着如姬姑娘的面，我有一句话要问你。”异人即尴尬又茫然，不知所措地。“公子可愿娶如姬姑娘为妻？”吕不韦的口气急切中带着些催促。异人简直想大声喊出来，他太愿意了。但他强迫着自己镇定，问道：“吕兄出什么事了？”吕不韦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这么严肃，驰然笑道：“我问公子愿意不？”“愿意。”异人平静地答道，如姬听了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太好了！”吕不韦由衷地赞道，“公子，秦王、尔父亲安国君派人来了。”“真的？”这下子，喜出望外的是异人了！“霍”地站起身来欲走。“公子坐嘛，我已经把他带来了。”说着，转身招呼一个人进来。唐雎身穿一身灰布衣服，腰里系着一个玉马佩，上唇一字须浓浓的，跟一个行商毫无两样。“在下唐雎，奉大王、安国君之命，来见公子。”“先生何日到的？”异人问道，如姬见来了个陌生人，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出去。唐雎一边拿眼打量如姬，一边回话道：“在下昨日到了，可你跟吕公子都不在。安国君嘱咐过，若寻不到你，只要寻到吕公子就能找到你，果然如此。”
吕不韦出去交代如姬几句又进来，三人坐下，唐雎拱手道：“公子要在此成亲，在下祝贺公子。”
异人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和吕不韦。
吕不韦面含微笑，说道：“公子，你就不必再掩饰了，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可，我如今是……”异人不想解释，他更关心唐雎来的使命，“先生这次来，祖父和家父有何吩咐？”
“呵，安国君知道公子在邯郸遇到了一个知音，特派唐雎先生来为公子举行婚礼大事。”吕不韦仍旧笑道。
异人当然不相信：“吕兄，别寻我开心了。先生是路过赵国，顺便来探望在下的吧。”
“不，在下来是奉大王和安国君的旨意来的。”唐雎认真地说道，“平原君侯自被大王拘留，怀恨在心，如今在天下四处遣使游说，意欲再造合纵抗秦之势。为拆散天下合纵，大王特派在下到邯郸来与公子会合，看如何能使合纵不欢而散，无疾而终。公子一定要鼎力相助在下，共同为国出力。”
“这？”异人闻言吃惊地看着唐雎和吕不韦，惶恐地说道：“我身为人质，如何能帮上先生？”
吕不韦收起了笑容，暗示异人不可露怯，说道：“难得大王和安国君对公子这么看重，公子一定会尽力而为。适才唐雎跟在下说起这事，我就想，公子是个人质，有些事自然不便亲为。唐雎先生是大王派来的人，可又得找个好的理由，才好公开秦使的身份。唐雎先生欲借公子之名，大会邯郸城里的各国使臣。在下想如果公子在邯郸举行婚礼大宴，唐雎先生为大王、安国君派来主婚之人，岂不两全其美？所以刚才我问公子与如姬愿意否？”
异人既感激又敬佩地看着吕不韦。
唐雎道：“在下也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好办法，只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刚才这位女子很不错嘛。请公子看在大王、安国君的重托上，一定得帮在下。”
异人心里高兴得简直要欢呼出来。举行婚礼，自己既得到了如姬姑娘，又为唐雎出了力，更为自己加重了在祖父、父亲心目中的分量，自己回到秦国的日子也就会早一天到来。世上哪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想到这，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唐雎赞道，“公子如此以国家大事为重，在下回去一定向大王和安国君禀报。大王为能顺利拆散合纵，特给在下准备了五千金。异人公子、吕公子，这次婚礼一定要大办特办，要办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才好！我看吕兄既与如姬姑娘熟，不如吕公子与如姬结为兄妹，这样岂不更好？”
这话正中吕不韦下怀，当即点头答应。三人就着如姬叫来的酒菜，商量起婚礼大典之事来。五千金来为自己办婚礼，异人无法想象了。
第二天，唐雎拿出一身秦国的官服穿上，带着异人首先到邯郸城里的首富夏公子家的布庄来采买锦缎布匹，唐雎拿出安国君太子的专使身份气派，一出手就将夏公子家仅存的两车上等鲁帛楚绢全都定下了，惊得夏公子对异人刮目相看；接着唐雎又领着异人到吕不韦等几家玉器珍玩店都走了一遍，每家都定了三五百金玉饰、玉佩、玉玩等。别人问他买这么多干吗？唐雎道：他代表安国君要好好感谢赵王、平原君、平阳君等，自然要给他们都送上一份厚礼才行。
唐雎与异人采买好礼品，便开始在邯郸城里大肆张罗起来。今天送往赵王的宫里，各种布帛、玉器、青铜礼器足足装了满满的三大车，赵王、建信君见是在邯郸做人质的异人婚礼而送的感激礼品，自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接着，唐雎领着异人又赶着三驾满载着礼物的马车来到平原君府门前。唐雎出手就给了看门的那门房一金，那门房高兴地来通报平原君。
平原君正在接待楚国春申君派来的使臣李园和齐国的使臣后胜。李园本是赵国人士，因在赵国没有得到重用，便投奔到楚国春申君门下做客卿。对这次平原君提出的合纵之谋，楚国并不热心，只是为鼓励赵国同秦国争斗，以便分散秦王对楚国的注意和压力，春申君这才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门客李园来邯郸拜会平原君，以示支持而已。哪曾想到，这李园也是个天生的投机分子、阴谋家。十余年后，正是他与春申君密谋将自己的妹妹李嫣怀上春申君的骨肉后，又将李嫣送给楚考烈王做后妃，生下一子，让一直没有儿子的楚考烈王高兴万分。六年后，考烈王病逝，春申君没有听从谋士朱英的劝告，李园与妹妹李嫣密谋杀死春申君，年少的楚王登位，楚国朝政大权落入李园兄妹手中，楚国彻底陷于昏聩混乱之中。这齐国的后胜比起李园也不逊色，凭着他的花言巧语和心机，竟然爬上了齐国的相国一职。到后来齐王建对他是言听计从。正是他的贪婪，暗中接受秦王和姚贾的贿赂，充当秦王在齐国的内应，使得齐国坐视秦国陆续兼并其他五国。秦国每兼并一国，齐国不但不派兵相助，反而遣使去向秦王祝贺。直到秦王派将军王赍领兵打到齐国的边境，齐王建才清醒过来，然而为时已晚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听了门房的通报，平原君轻蔑地说道：“哼，一个人质在邯郸与一个歌妓结婚，有什么好庆贺的！告诉他，不见！”
正说着，唐雎带着异人已经进来，伏身在地上，冲平原君施礼道：“在下唐雎拜见君侯。”唐雎见门房进去后，又塞给剩下的那几个看门人每人一金。这几个人听唐雎说与平原君还是故人，见主事的收了钱进去通报了，也不阻拦他，让唐雎进来。他这一通报，平原君和李园、后胜都怔住了。
平原君盯着那门房，大喝一声：“你们这些混蛋，没有我的吩咐，为何让他进来？来人，将这些吃里爬外的贱奴拉出去处死！”立刻进来两个武士，双手捉定那个倒霉的门房就要往外拖！
“且慢！”唐雎抬起头来，说道，“君侯，在下来拜见君侯，因说与君侯还是故交，他们这才放我进来。君侯若不愿见我，我自出去就是，不必无辜杀人，不但伤害人命，也有损君侯的一生贤明啊。君侯若要处罚，就处罚在下吧。”
平原君怒气难消，“你唐雎身为楚国臣民，却甘为秦王驱遣，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唐雎看一眼平原君，说道：“在下世代为吴地人，吴国早已灭亡，只要能存身立命，何管他楚国、秦国？如果按君侯之命，那么赵国人也不能到楚国谋生，齐国人也不能到赵国来供职了不成？”唐雎这话说得令平原君无话可说，更因李园是赵国人，公孙龙是齐国人，令他俩人都不自在。唐雎话不停，接着说道，“再说在下只是安国君的门客，为异人公子与赵如姬姑娘婚礼之事来拜见君侯，并没有奉秦王之意。在下临行时，安国君还说他与君侯相交甚好，范睢扣留君侯，他还在秦王面前替君侯求过情的。在下也素闻君侯礼贤下士，这才敢来拜见君侯。君侯何故要拒人千里之外呢？”
平原君听唐雎这么说，气消了不少，仍旧绷紧面孔，问道：“你来何事？”
“在下只是奉安国君之意，为感谢赵王和君侯对异人公子的厚待礼遇，备了些薄礼，略表心意，请君侯收下。”
异人也赶紧说道：“在下这些年深受赵王和君侯的关照，今又与赵如姬结为秦晋之好，特来拜谢君侯，请君侯笑纳。”如果说唐雎的话是别有用心，那异人的话可是真心实意的，毫无半点虚假。
平原君目光触着异人，见他那细长的身子，头勾得低低地伏在地上，想着这个秦异人来邯郸做人质都这么些年了，从无人过问的，还听说为得几个小钱替人刻过竹简，说你卑贱吧，又是秦王的血脉孙子，说高贵吧，又在邯郸做人质，连命都是朝不保夕的，娶的妻子竟还是一个歌姬。想到这，心里生出一股子同情心，口气软了下来：“异人，你在邯郸这些年也还老实，听说你还替人刻过竹简，如今在邯郸娶妻生子了，更要好生遵守训令，不得违反赵律哟。”“是，在下一定谨记君侯的教诲。”异人应道。
唐雎说道：“秦公子的婚礼定在十一月初一，今特来恳请君侯能大驾光临。”
异人也跟着说道：“家父特地交代在下，一定要尊请君侯为主宾，请君侯答应，在下不胜感激。”
平原君对他俩这么会顺竿爬有些厌倦，语气淡淡地说道：“婚礼大典，我就不去了，如今邯郸的粮食布匹等都比往年要贵，公子的婚礼可要注意节俭些，别花费太多，到头来。弄得又要刻简度日，那就出笑话了。”
唐雎、异人齐声道：“谢君侯指点。”
这年夏历十一月初一，正是个黄道吉日，唐雎将异人的婚礼大典酒宴设在吕不韦的府上，摆下佳肴美酒，大宴宾客。异人一大早带着临时七凑八拼起来的庞大的礼乐队伍到歌舍将如姬迎出来，一路上只听那些乐手们将那曲婚礼曲接二连三地不停地演奏着，兴奋不已的异人也在心里默念着：“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车，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一路上吸引得那些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唐雎将在邯郸的那些列国使者，如楚国的李园、齐国的后胜、魏国、燕国的使者都请了来，却独独不请韩国的使者。吕不韦请的那些富家公子也全都来参加，只见前往吕不韦府门前的各式马车络绎不绝，一个个锦衣华服的富商公子，达官显贵、各国使者摩肩接踵而来，把全邯郸都轰动了。这酒宴从中午时分开始一直闹腾到太阳偏西，众人大都是高兴而来，尽兴而归，有些不知节制的宾客更是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地被扶着离去。唐雎身为秦王、安国君的主婚使者，在众宾客中专瞄着赵国的官员和那些使者们之间频频穿插敬酒，开怀畅饮，借着这浓浓的酒意，将异人同赵如姬的婚姻大谈特谈什么“秦晋之好”，好像异人娶的是赵王的公主一般。那些使者们怎能不对与平原君进行合纵抗秦的事情而在心里打上一个大问号呢？尔后唐雎更是在邯郸加紧活动，对各国使者能收买的收买，不能收买的就恐吓，离开赵国，又到燕国、齐国、魏国、楚国转了一圈。唐雎就这样从异人的一场婚礼为始，以所带的五千金为代价，将平原君致力策划的合纵不出三个月就消弭得烟消云散了。坐在邯郸府中的平原君又如何能抵挡得住秦国的兼并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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