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纸上谈兵赵括逞能谦谦君子缘木求鱼(1)
当魏齐的人头一送到咸阳,秦王、范睢就命人放了平原君,还召集满朝文武大臣摆下盛宴,说是为平原君压惊!气愤至极的平原君如何还有心情去赴宴,与来接应他的赵国使臣曾利基立即离开咸阳。平原君连马车也不坐,将骖马改为坐骑,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回赵国。回到邯郸,才知道,秦王、范睢为逼迫赵国交出魏齐,竟然策动燕国在赵国的背后调兵遣将的,也摆出一幅欲与秦国夹击赵国的态势。赵王、蔺相如紧急派廉颇领兵抵住燕国,又为打破秦国、燕国的夹攻,不得不向齐国求援。而此时齐王法章刚刚去世,年幼的齐王建继位,国事大权掌握在齐太后手中。齐太后虽与赵威太后是亲姑嫂,可两人从未谋面。这位齐太后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父亲曾是齐缗王的太史。当年五国破齐,身为王太子的法章沦为难民,流落到她家庄园乞讨,被她一眼相中,收留在家里,又暗中以身相许。等到田单、王孙贾复国,寻访齐王后人,齐太史将法章送回临淄继承齐国大位。法章倒也不负姑娘的一番好心,以迎娶诸侯女之礼迎娶她为王后。法章在世时,朝政每有疑难也多向她讨教的。她见赵国君臣来求援,即提出要赵国派长安君到齐国做人质。赵王无奈只得答应,可赵威太后却不同意,幸得蔺相如、触龙劝说,威太后才勉强同意。平原君想起赵惠王临终前对自己的寄托和对长安君的关心,禁不住深感惭愧,意欲向赵王辞去相国一职。公孙龙见平原君经此挫折,就意志消沉,也忧心如焚,与宾客们一道向平原君提出何不借此机会重举天下合纵抗秦的大旗。并说秦国如今出兵侵犯韩国,又追杀了魏齐,天下士人无不义愤,只要赵国、平原君挺身而出,登高一呼,天下一定响应。平原君如梦方醒,立即着手进行合纵抗秦的大计。一连派出自己的卿客和赵国的使者,来往于赵国、齐国、魏国、韩国、楚国之间。一时间,平原君府上成天又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这天又到初冬时节,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为筹划秋操冬训、调兵布防,平原君将赵国朝中的一班武将召到自己的府中。此时,乐毅早已下世,乐乘一直在朝中担任一个类似赵王顾问的中卿大夫,自然是必请之人;相如病重后,廉颇就升任兵库武藏主管,平原君知道谋划战备,一定要将他请来的;另外,邯郸府尹赵且、中军将许历、中郎将颜聚也都请了来。马服君赵奢因押运军械在常山中受了风寒,感冒病重,平原君就没有请他。派乐乘去召赵括,却被马服君知晓,坚决不允许赵括来参与军国大事。乐乘回来报告平原君,平原君笑道:“孙叔敖举荐人才,外不避仇,内不避亲,传为天下美谈,马服君为何还如此不愿让赵括出来呢?”
乐乘道:“马服君不但不许,还说赵括将军只会纸上谈兵,并无实战经验,不足与谋国事。赵括将军气得脸红呢,同马服君理论起来。”
“噢,”平原君笑道:“让他们父子去打嘴巴仗吧。我们还是议我们的事情。”正要议正题,公孙龙来报,外面齐国的使者安平君田单前来求见。平原君一听是田单来了,大喜过望,激动地自语道:“好,好,田单来了,齐王终于愿意合纵抗秦了。”立即率大家齐出大门外迎接田单。
平原君还是第一次同田单见面,脚未迈出门槛,就见外面停了一溜华盖马车,站在马车旁的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锦衣华服,腰间悬着一只圆雕莹白玉熊佩,上面没有一丝镂空和透雕,却恰好在眼睛、鼻子、嘴巴处留了四点黑色,嘴巴略有些不在位置,微微偏向一旁,反使得整个玉雕更加逼真传神,这可是当今新兴的俏色玉雕,千百件中难得一件。再看他丹凤眼微微鼓起,长方脸形,正中的鼻梁直如悬胆,上嘴唇一字短须黑而浓密,嘴角微微带笑,不用说,他就是名闻天下的安平君田单了。
田单见平原君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也猜出他的身份,两人都是贵为君侯,见面礼也就只是互相双手抱拳作揖,田单抢先说道:“在下齐王使者田单拜见平原君侯。”
“久仰安平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平原君眯笑道,伸手要握田单的手,田单却退后一步,让出一个人来,介绍道:“这位是鲁连仲先生,也随在下一同来拜见君侯。”
鲁连仲?平原君更觉惊讶。一直听说齐国有位仅凭一箭简信,就使得燕将自杀,齐国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了被燕国占领了十余年的失城,又拒不为官受封禄,此人的名声更为传奇和显赫。数次派人去齐国请他来自己府中,都一直没有成行,想不到今天也来了。定眼打量,只见鲁连仲一身灰布衣服,长衫齐脚,却没有束腰,腰背挺直,腰间连玉佩也没有,一股潇洒飘逸的气质,头发和下巴上的山羊胡须都有些花白,头顶上束着一条黑色丝巾,瘦削的面容已经有了皱纹,颧骨发红,气色还很好,一双眼睛,黑如点睛。
“拜见君侯。”鲁连仲也只是双手作揖施礼道。
平原君有些措手不及,连连“哦”了两声:“是鲁连仲先生,真是意想不到,快请屋里坐下相叙。”平阳君、廉颇、乐乘、赵且等人跟在后面窃窃私语,议论起这位鲁连仲先生。
进屋落座,田单将紧挨着平原君的上宾位让给了鲁连仲,鲁连仲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平原君将廉颇、乐乘等一一介绍给田单和鲁连仲。
“末将廉颇。”廉颇坐在位子上欠身自报名道。
“嗯,廉将军果然英武过人,名不虚传呀。”鲁连仲点头赞道,像是长者对晚辈的欣赏。
“在下乐乘。”乐乘报名道。
“乐乘,你可要像你家叔父那样,为国家战功立业呀。可如今再不是对齐国攻城略地,而是要并天下之力,共同西向抗击秦国。”鲁连仲显得大家风范,对当年乐毅破齐之事似乎毫不介意。
乐乘抬眼看了一下田单,正好田单也瞧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转瞬即逝。对这位当年叔父在破齐时的对手和施用离间计使得叔父功败垂成,不得不含恨离开燕国、重回赵国之人,乐乘心里涌起一股奇奇怪怪的感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田单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当年安平君乐毅成就了在下的今天,田单对乐毅将军钦佩之意不减当年啊。乐乘将军,如今我等要共同努力,共讨秦军。”
“安平君所言极是。”平原君接过话道,“如今范睢为秦相,与秦王狼狈为奸,助纣为虐,天下战乱又起,韩魏两国积弱,难敌虎狼秦军。如果不联合起来,必被秦国各个击破,天下情势危急啊。”
“当年公孙衍合纵抗秦,实乃秦国自商鞅变法,内弃周礼,外背信义,天下各国激于义愤,群起而攻之。秦昭王自继位以来,几乎就没停过向他国攻伐、割城占地,楚国不用说,这次秦王、范睢又攻占韩国十一城,韩王不敢西向而望;为泄私愤而追杀魏齐,魏王连自己的亲叔叔也不敢保护,平原君侯为韩、魏之事,亲赴秦国,也被秦王、范睢扣作人质。秦王、范睢真正是背信弃义之极,天下人闻知无不愤慨。平原君侯此次不惧秦王淫威,更令天下人敬仰。依当今情形来看秦王、范睢吞并天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且自秦国兼并西蜀、南破楚国郢郡,国力大增。韩、魏、楚三国倍感秦国如泰山压顶般难以支撑,天下形势危如累卵。平原君如今登高一呼,合纵抗秦,天下各国理当纷纷响应。平原君侯不愧为当今天下第一贤明君侯啊。”鲁连仲赞叹道。
“然而这些年各国之间战乱纷纷,君王相互猜疑之心日重,要想真正实心实意联合起来,实在不容易啊。”田单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凝重起来,忧心忡忡又似有难言之隐。
平原君转脸看着田单。平阳君忍不住问道:“听君侯这么说,难道贵国齐王还有疑心?”
田单苦笑一下,点头承认。
“哦?这又为何?”平原君问道,“难道齐王对秦国之祸熟视无睹?”
鲁连仲叹息道:“唉,这都是当年五国破齐之痛啊。乐将军不必介意,并不是指乐毅,而是……”他欲言又止。
“是什么?”平阳君关切地问道。
鲁连仲却不回答,只是摇头叹息。田单语调沉重说道:“是为齐国的故土啊。虽然齐国得以复国,可四周故土还有不少被他国所占呀。这次平原君侯派人来齐国倡议合纵抗秦,在下同鲁连仲先生自然赞成,深感天下有救了,可王太后还有好些朝臣一听要合纵抗秦,就提出齐国自身的领土尚残缺不全,还参加什么合纵?哎,为说服太后和朝臣们,鲁连仲先生说干了喉咙,我也急得嗓子冒烟。那些朝臣们始终坚持不收复故土,就不参加合纵。甚至还有人提议要与秦国连横,真是让人气愤难抑。”
“连横断无可能!”鲁连仲坚决地说道:“吾齐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怎会同秦王相连横为害天下?朝臣们对此都反对。可是不收复故土,齐王恐难参加合纵抗秦的大计了。”
廉颇、乐乘一听,就知道这两人名为参加合纵抗秦,实为齐国索回领土而来。乐乘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说些什么,转念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和乐毅临终的遗言,也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可廉颇不顾这些,冷笑道:“吾国平原君侯倡议合纵抗秦,并非为吾一国一姓之利。秦国之祸,连齐国的陶郡不是被穰侯霸占为封地,齐王何不去收回陶郡呢?”
田单道:“穰侯如今已经病得奄奄一息,齐王不忍心拿他,只等他一死,齐国就将收回陶郡。再说,陶郡名为穰侯的封地,可自穰侯被逐,也就名存实亡了。齐国收回陶郡,计日可待。”
廉颇仍不服气,坚持问道:“可还有燕国、楚国占领的土地呢?”
田单莞尔一笑:“如今都收回来了,只有赵国占领的三十七城了。”
廉颇闻言,一时无话。大家都陷于沉默之中。
为这三十七城,齐王每次派使者来赵国都要提起。赵国朝臣中,以廉颇、蔺相如、赵奢这三位取地功臣,坚决反对归还齐国,而以赵且等一帮老臣,却认为赵国主要的敌国为西面的秦国和来自北面的戎狄外族,东面齐国作为赵国多年的盟友和友邻,理当归还齐国的领土,两国重修盟约为上。平原君是个重名轻利的谦谦君子,内心虽倾向于归还给齐国,但这毕竟是一大片国土,因而,一直也没同意归还给齐国。现在,田单和鲁连仲又提出来,平原君不得不认真考虑了。
鲁连仲重重地叹口气道:“平原君侯,在下虽身为齐国之人,可从不愿做任何官职,也从不受齐王半点俸禄。在下一生以天下礼义为重,秦王、范睢为泄私愤,竟敢扣押君侯,迫使魏齐自尽,狂傲至极,令天下士人无不侧目。君侯倡议合纵抗秦,山野之人无不闻之雀跃响应。可环视天下,当今能同秦国相抗衡者,唯有赵国。韩、魏积弱难返,楚国偏安一隅,燕王同秦王又眉来眼去,相互盟约和好。君侯欲再造天下合纵之势,岂能不得齐国相助?齐国助秦则秦重,助赵则赵安啊。”
廉颇闻言,怒目而视:“哼,鲁公既为齐王讨要三十七城,何必这般转弯抹角?区区秦国,吾赵国一国之力,即可抵挡。莫说白起,就是秦王亲自上阵,我廉颇也毫不惧怕。”
鲁连仲闻言并不气恼,叹息道:“廉将军误会在下的一番心意。依在下来看,天下不合纵抗秦,则不出二十年,秦国必先吞并韩、魏、楚国,到那时靠赵国一国之力又如何能抵挡得住?秦国必称帝天下,若此番合纵之势即成,则天下七国宗庙尚可存啊。在下也是真心希望平原君侯合纵大计能得以实行啊。”
廉颇听了这话,当下暗思:是啊,依当今天下形势,秦国对韩、魏、楚国逐个击破、兼并之势洞如观火。一旦得逞,赵国又如何能幸免独存?不拉拢齐国合纵还真不行啊!
赵且轻咳一声,说道:“赵国所占之地,名为三十七城,由于人口居住密集,占地并不宽广,较之吾国西部、北部等地,不及数城之地。又常年饱受水涝之灾,其实归齐国、赵国,都并不要紧。如今天下大势情如诸位所言,为秦国所害,日见迫切,鲁先生、田单君侯可否回报齐王,各国先并力西向,合纵抗秦,待消弭秦祸,再议这三十七城也不迟呀。”
田单听出赵且话中之意,这三十七城并不是不可商议,还须假以时日才行。遂笑道:“在下同鲁先生此次来拜见君侯和诸位,并不是来为齐王讨要这三十七城,实在是为响应赵国、平原君侯倡议天下合纵抗秦而来。今日且不谈此事,为合纵抗秦,若有用得着在下个人之处,君侯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尽力而为,赴汤蹈火,也誓不回头;在下回齐国,一定再向齐王和朝臣们力主合纵之策,齐赵两国联合起来,才足以抗秦。如若不然,天下为秦害,齐国又安能独善其身?”
“田将军所言极是。”平原君点头赞许道,“天下能多有将军这般见识之人才,秦国又有何可惧?田将军还是第一次来邯郸,且多住些日子,也好向田将军多多请教。”
“君侯过誉了。”田单微微笑道:“在下这次到邯郸来,正要向诸位请教。三军之将,在下平生最为敬仰的就是安平君乐毅,原想来邯郸当面向他谢罪请教,可惜在下无此缘分;再就是马服君赵奢将军,对了,君侯可否安排人,引在下去拜见赵奢将军呢。”
“当然可以,”平原君轻松地吩咐道,“许历、乐乘,你俩人引田将军去马服君府上。晚上我设宴款待诸位。”
许历、乐乘领着田单来到赵奢府第。早听说赵奢安于清贫,从不顾家,到了府第,只见一道低矮的夯土墙围着一个小院子,木板门连漆也没上。门半掩着,飘出一股子煎药的香气。许历推门进去,就见赵奢妻子正蹲坐在地上纺纱。因阏与之战,许历献抢占山头之议,赵奢为其请功,许历同赵奢关系非常密切,常来府上走动,赵奢妻子同他也很熟了。见许历和乐乘一同来,还以为又是来找赵括的,笑道:“你们又来了,老头子还在后院训斥他呢。”
许历笑道:“师母,是齐国田单将军来拜见马服君侯。”
“哟,是来贵客了,我还以为又是找括儿呢。快请屋里坐。”赵奢妻子连忙起身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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