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有情人投怀送抱有志者沙场点兵(2)
“哦,不错嘛,把玉璧和错金壶拿来看看。”秦王满意地说道。一个伺宦恭敬地呈递上。秦王拿起白玉璧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对错金宴乐壶倒饶有兴趣,翻来覆去地把玩、欣赏。他见众人都看着他,吩咐道:“别停嘛,再念下一卷。”桑荻又展开一卷,说道:“这是西蜀太守李冰呈来的。”一听是西蜀太守李冰的,秦王停住手,看着桑荻,认真听:“臣李冰拜首:自入西蜀,谨守大王谕令,兴修水利,至今三载,已在岷江都江中建堰分流,引江水灌溉两岸,初显功效,去岁小洪,蜀中千里平原,水不能泛滥,两岸平安,岁入甚丰,蜀民大喜;托大王齐天洪福,今岁西蜀风调雨顺,至今赋税尚征不到半,然府库皆满,尊令调运汉中,然蜀路艰难,一次调十万石,所耗差役较汉中倍多,马、驴等驮力严重不足,耗费也巨,臣请大王速遣汉中征发千余驴、骡来蜀运粮。另奉上金樽十二只,金碗十六只,金箸二十双。金千金。臣李冰稽首。”
“呵,拿一只金樽来看看。”秦王高兴地看着范睢、安国君说道。
一只精美的金樽放到秦王桌上,只见那金樽黄灿灿的,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眼的亮光。上面的刻纹奇异怪状,有殷商之像,但又不尽相同。秦王把玩着,又递给范睢看,说道:“咳,西蜀总算不再需要从汉中接济了。想想自先惠王接收西蜀,哪一年不是要从汉中调粮、调赋,李冰功不可没啊。”安国君笑道:“还是大王慧眼识才。”范睢道:“是啊,大王英明。这几年不但西蜀、楚地风调雨顺,连汉中、秦国各地都是连年丰收,真是天助明主。”秦王笑道:“相国举荐人才,也有一份功劳。这驴、骡、马,别说西蜀缺,汉中也缺,相国看如何解决?”
范睢欠身道:“大王说的是,汉中马、驴也多是产自燕、赵、胡地。西蜀道险难行,臣看是否要李冰郡守,试着从水路顺江运至楚地郢郡,而郢郡的粮赋又运往汉中,这样也许能多运些出来。”
“嗯,是个好主意,就按相国的意思给李冰制诏。”秦王下命令道。一个刀笔吏闻言,低头刻起来。正说着,一个内宦进来伏地报道:“恭喜大王,嫱妃为大王添了一位公主。如今母子平安,太医特向大王贺喜。”范睢、安国君闻报,都起身到秦王面前来齐声贺喜:“恭贺大王喜得公主。”秦王笑得眼睛也眯住了:“哦?又是位公主,这应当是第十九公主了吧。好,今天寡人真是喜事盈门,看来这十九公主福分不浅,就将这西蜀、楚地送来的金樽、金碗、金箸、玉璧、象牙都赏给嫱妃和十九公主吧。”秦王大度地说道。“是。”内宦应道,躬身出去了。
秦王随即又陷入沉思,他想起了从赵国传来的消息,他的第九姑娘、也就是嫁给赵惠王的儿子赵安、如今的赵孝成王的夫人,也就是赵国王后,前三个月前不幸病亡的事来。自己这么多女儿,记得真正疼爱的还就是九姑娘。就以为与赵国的关系非同寻常,这才将九姑娘嫁给赵国。算来今年应还不到三十,可已经香销玉殒了!唉,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
安国君见秦王突然陷入了沉思,有点担心,轻声唤道:“父王。”“哦。”秦王醒悟过来,叹息一声道,“唉,怎的突然想起了九姑娘来。”“父王,”安国君安慰道,“父王,九姑娘为赵国王后,一生也还算有个好归宿了。”其实他也知道,赵安自做太子就没安分过,九姑娘自嫁到赵国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然而这些怎好对父王讲,虽同为王族,亲如兄弟姐妹也各有各的命啊。
秦王起身来,众人以为他要回内宫,俱都伏地不起,准备恭送他出去,然而秦王却似乎意犹未尽,收回思绪说道:“众卿平身,来,再议议政事,桑卿,还有谁的奏简?”看来,他是要借国事来冲淡他心里的家事啊,范睢这么猜想着老秦王。
桑荻清了下喉咙,说道:“大王,这里有一封是函谷关守将来报,说是齐国将军蒙骜举家来投大王,现被扣押在函谷关,请示大王如何处置,还有各地郡守来报秋操之事。”秦王眼看着范睢,问道:“蒙骜?相国可曾听说过此人?”范睢道:“回大王,臣在东方时,曾听说过这位蒙骜将军,骁勇善战,性情高傲。那年齐王猜忌田单,夺了安平君田单的相权,这位蒙将军跑到齐王宫前,大骂齐王和王太后,惹得齐王差点将他杀了,还是一帮齐国大臣替他求情才免一死,后一直被齐王弃用。今来投奔大王,恳请大王容留纳贤。”
“好哇,传令,以将军礼迎接他来咸阳。”另一个刀笔吏又低头刻竹简。秦王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启发,急踱几步到门口,见耀眼的太阳还是刚升到屋顶,时间也还早呢,停住道:“备马,诸卿同寡人一道去看看武安君白起秋操吧。”
咸阳城外十里的秦兵营里,十万秦国的精锐之旅,号称“虎赍”之军,就驻扎在这座连绵二十里的大营中。武安君被秦王从楚地调回来,又被委任为咸阳尉,统帅这支秦国的精锐部队。现在是秋操季节,不消说,白起每天都在营中,督帅将士们操刀练戈,骑马射箭,二十里的营盘,各处都是成建制的军旅在训练。
秦王骑在马上,领着相国范睢、太子安国君、太尉王龁、中郎将樊於期等护卫,约两百人的队伍,打马来到营外不远的山冈上。遥望那秋收后空旷的田野里,虎豹将军司马靳正率领着五千铁骑兵分批进行着追杀演练。只见一队队骑兵们在驰骋飞奔,滚滚铁流横扫而过处,顿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秦王满意地对范睢和安国君说道:“嗯,想当年赵武灵王首倡骑射,那年他派三百骑旅护送寡人回秦国,原本乘车五十天的路程,结果不到十五日寡人就回到了咸阳。这骑射之旅,比起车兵就是要快得多,锐不可当啊。”
范睢眼望远处,说道:“赵武灵王不愧是一代明主,有了骑射之旅,不但打败了楼、胡人的侵扰,还攻占中山国,赵国如今的国力不可小视啊。”
王龁在后面听了,轻蔑地说道:“范相国,区区赵国,有何好担心的。”王龁满脸的厚肉,说话就带笑容,属于那种福气之将,但他身材矮胖,与他身后担任秦王贴身伺卫的樊於期那八尺的身高相形见绌;樊於期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整天板起面孔,好像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怀疑、警惕的目光。
“哦,王将军,可不能忘了阏与之战,胡伤将军战败身亡。”范睢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是胡伤将军大意轻敌,再说如今赵奢已经下世,赵国已无能征善战之人了。”王龁不以为然地说道。
安国君说道:“赵奢虽然不在了,可是赵王又封他儿子赵括为马服君,听说他也是熟读兵书,连他父亲也辩不过他呢。”
王龁无言以对。
范睢笑笑,轻松说道:“哦,那个赵括徒有虚名,不足为虑。”
“嗯。”秦王看了一眼范睢,似乎对范睢的话也有同感,说道,“走,陪寡人去营中看看。”
一行人下山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营门外,早有人进去报告,白起领着一队秦军校尉将官到大门外恭迎秦王的到来。按军中制度,白起等人仍然穿戴整齐,连佩剑都没有解,到秦王马前躬身施礼:“臣白起恭候大王。”
秦王坐在马上,威严地扫视着白起等一干军将,慢声说道:“眼下秋收已完,正是秋操的大好时机,寡人今日来看看,诸将可不能松懈呀。”
白起朗声回话道:“臣尊大王训令,正督帅三军加紧操练,请大王到营中察看。”
“嗯。”秦王点点头,示意白起带路。
白起身后的值日营官高声喊道:“诸将军、大臣,请下马。”按照规定,一进大营,除了秦王,所有的将官、大臣不论何职都必须下马步行,太子安国君、王龁、樊於期等都翻身下马来,秦王回头看一眼,说道:“相国年老体弱,就不必下马了,陪寡人骑马吧。”范睢骑在马上就没有下来。白起看了一眼秦王和范睢,不吱声,默默地走在前面。范睢同秦王两人骑在马上,其他人都走路,可想而知,是何等地扎眼。
白起将秦王径直带到操练场。场中央用土堆起了三丈高的土台,土台上再搭起了一座高达三丈的指挥了望塔。秦王爬不上了望塔,带着范睢、安国君只是站在土台上,在白起的指点下,四面了望。只见东面是好些个操戈的方阵,每个方阵足有五百人,手持长戈,在校尉的口令下,一招一式地认真操练,那阵势蔚为壮观,令人振奋;南面场地上,也是好些方阵的士卒,在操练着剑法,整齐划一的动作,剑光映着正午的阳光,寒光闪闪,令人眼花缭乱,不寒而悸;北面是一望无际的箭场,几个方阵正进行着不同的练法,这个方阵是一排排军士,在校尉们的口令下,上来张弓,发箭,箭矢带着“嗖嗖”的风声,射向对面的草靶,白起说道这是硬弓方阵,箭力大,射得远,专用来迎接远敌和追击遁敌,那个方阵前排士兵放过后立即蹲下搭弓,后排的军士又放箭,交替着的箭雨简直密不透风,任你有千军万马,也休想冲得过来,有些方阵的军士错位站开,前排蹲在地上,后排站着,一齐射向对面草靶。白起说道:“这是对付骑射的箭阵。”秦王听了连连点头赞道:“好哇,武安君训练果然有方。”
看过训练,白起将秦王等引到他的中军大帐中来,营帐里陈设十分简单。秦王坐了帅位,白起,范睢、安国君分列两旁,因为帅帐并不大,其他人就都没有进来。军士给白起送来一盅井水,其他每人送来一盅热汤,秦王见白起的没有冒白气,也皱眉道:“这么热,还喝热的怎行,武安君你喝的是什么?”白起道:“下官喝的是军中井水。”秦王道:“哦,正好,我们也热了,都喝井水吧。”军士听了,又给秦王、范睢、安国君三人各送上一樽井水,秦王仰脖喝了,连声称赞道:“嗯,好喝,好喝。”叫军士再倒些来,范睢、安国君都觉得有些凉,一樽也没有喝完。
白起挥手叫军士下去,他知道秦王要发话了。
秦王看着他们,幽幽地说道:“适才看了武安君操练士卒,寡人深感欣慰。相国,还记得五年前对寡人说的话吧。”
范睢在座上欠身道:“臣始终不敢忘记大王之志,臣以为当是大王兵出东方的时候了。”
安国君一听,就知道父王同应侯谋划征讨六国、一统海内的雄心壮志将要付诸行动,一场战争又将要爆发了。他皱着眉头,说道:“大王、相国,如今赵国平原君侯在关外大搞合纵,此时出击,恐难有胜算吧。”
范睢笑道:“大王,安国君,平原君自以为贤明,能号令天下,其实大谬不然。臣常常暗想,大王、秦国实乃有天助,何惧东方六国呢?”
武安君白起对范睢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他觉得范睢那满是皱纹的老脸,总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见他说话似乎是故意卖弄,也忍不住问道:“哦?相国这话是何意?有什么征兆?当年姜尚助周武王伐商,有人占卜,说出兵伐商有违天意,姜尚说枯草龟骨能测什么天意?事在人为,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之说呢?”
范睢看他一眼,慢慢说道:“白起将军,你还记得赵惠王吧?”
白起骄傲地说道:“哦,记得,赵惠王被臣占了蔺、离石、祁三城,也无可奈何,如今下世也都几年了。”
“那楚顷襄王呢?”
白起轻蔑说道:“那个楚昏王,被臣打得晕头转向,如今刚死了两年了。”
范睢又问道:“可知道齐国如今是谁为王?”
白起听范睢这一问,怔住了。要知道齐襄王才病逝不到三年,继位的是年轻的齐建王,他已经明白了范睢话中的意思。
安国君还没有明白,看着范睢,范睢笑道:“大王、安国君、武安君,东方六国中,国大力强的其实也就是赵、楚、齐三国,赵、楚二位君王,都同大王登位相差不到几年,而且年纪都比大王要小,齐王更年轻,可他们都已经埋入泥土,化为朽骨。如今这三国,都是些黄口小儿寡母当政,安国君,你说这是不是天助吾国大王?”
安国君听范睢这么说,感到后背有一股凉气直透脊背。是啊,这几个君王,除了楚顷襄王比父王小不了多少,赵惠王、齐襄王可要年轻得多,齐王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可一个个都作古了。这难道真是天意?
范睢进一步说道:“如今天下的合纵,不过是一群狗聚在一起,你看他们一个个或蹲、或立地挡在道上,似乎都是对着你的,但只要投一根骨头过去,立即它们就要相互撕咬起来。安国君,你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秦王听了哈哈笑道:“相国的比喻说得好!说得好啊。”
安国君、武安君都笑起来。
范睢收敛起笑容,认真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根骨头不但要投,还得投对地方呀。”
安国君以为他还是在说笑,问道:“哦,相国给它们准备了多大的骨头?准备投到哪里呢?”
范睢道:“地方我已想好了,可怎么投,臣看还得靠安国君多支持,帮忙出力才行。”
“嗯。”秦王示意他接着说出来。范睢说道:“既然平原君倡导搞合纵,那么邯郸就成了合纵的发源地、大本营了,这块骨头就得投到赵国的邯郸。这事具体怎么办,还得请安国君多支持才行。”
“我?”安国君不解地看着范睢。
范睢说道:“听说安国君的儿子异人在邯郸做人质,交际甚广,前次魏齐躲在平原君府上就是他传来的消息嘛。臣的意思是派一人去多给他送些金子,要他多与那些到赵国合纵的各国使者交往,让他们相互猜疑,各个击破,合纵也就不攻自散。”
“异人?他能行吗?”安国君有些担心。
“嗯,这个异人是不错,前次大夫王籍回来,也跟寡人谈起他,说他在邯郸交际广,消息灵通,还非常愿意为国出力。安国君,你这个儿子很不错呀。”
安国君听见父王也夸异人,笑道:“他在邯郸过得是很自在,前些年他还派一个富商朋友来咸阳看望夫人呢。那年派他去邯郸做人质,倒没想到会这样有出息。”
秦王深情回忆起自己在燕国作人质的岁月,说道:“是呀,逆境磨砺人嘛,当年寡人不也是到燕国做过人质?安国君,你要多关照他。”
“是。”安国君高兴地答道,“相国想要异人怎么做呢?我看得派一个得力的人去帮他才行。”
范睢沉思片刻,说道:“臣看派唐雎去最合适,他是楚国吴地人,原本认识的东方人士也就多,机智过人,自大王重用他,他对大王也很忠心。”
“嗯,不错,就派唐雎携五千金去邯郸。”秦王大方得让安国君、范睢都有些吃惊,又听他忽地加重语气说道,“能拆散合纵当然好,不能拆散合纵,寡人也要兵出函谷关了。武安君,你加紧训练好将士,随时听从寡人命令。”
“是,臣尊令!”白起高声应道,把正眯着眼还在想如何派唐雎去邯郸的范睢吓了一跳,睁开眼看白起,正好两人的眼睛四目相对。白起心里暗道:你范睢再怎么出鬼注意,充其量也只能封侯。我白起只要再为秦王攻取几十座城,甚至一两个小国,哼,你范相国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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