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平原君顾此失彼走蔡泽甘莒垦荒焚草殒性命(2)
吕不韦一听,怔住了,但他还是问道:“先生这次来,不是要接异人公子回去?”
“接他?”郑安平莫名其妙,解释道:“相国、秦王都没有说啊。这次来,是相国欲行反间计。现在廉颇坚守长平关,王龁寸步难进,秦王和相国决意除去廉颇,指望赵王派马服君挂帅,所以在下来找吕公子。吕公子可要帮我。”
吕不韦像跌进了冰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自己这不成了秦国的奸细!如果被赵人发现,岂不连命也难保,比夏公子更惨!他茫然地看着郑安平:“这,这我可帮不上,赵国君臣,在下认不得几个,也没有什么往来。”
郑安平想起范睢的交代,说这个吕公子可是个厉害角色,对赵国君臣的脾气性子,摸得比谁都准。这一见面,他反而打起退堂鼓来。安平怪异地笑了笑,说道:“哦,公子是不是害怕?范相国可是极力推荐公子的。不要忘了,魏齐躲在平原君府里也是公子通报的消息啊。”
吕不韦吓得后背直冒冷汗,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范睢的圈套,再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他不敢看郑安平那幽深的眼神:“先生要在下干什么?”
郑安平说道:“公子不用怕,这次来并不需要公子做什么。相国之意,只要我等在邯郸城里散布谣言,说廉颇贪生怕死,不敢与秦军交战;再就是说秦王害怕赵王启用赵括,如果赵括挂帅,一定能打败秦军。就这么把话传出去就行了。这不难吧?”郑安平鼓励的目光注视着吕不韦。
听了这话,吕不韦暗自稍松口气,如果仅仅就是这些,倒并不难办到,可赵王会听信吗?“这些话传出去不难,可能有用吗?”
“这个公子更不用担心,只要传出话,我同公子的任务就完成了。成不成,那就是秦王、范睢的事情了。你说说看,如今邯郸城里的情势如何了?”
吕不韦拧着眉头思索着:这些天,没有人造谣,可邯郸城里早就是谣言四起的了,说什么怪话的都有,听说平原君被那些谣言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只是没有这么有针对性和目标。如果再加上这些谣言,也不会有人去追查。管他呢,只是自己真不该如此落入范睢的圈中。吕不韦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味,慢慢与郑安平商量起来。两人正关着门密议,外面齐琳突地闯开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吕公子,不好了,外面秦军打到邯郸了,常山放起了狼烟,满城的人都在乱跑!”
他这话把吕不韦和郑安平都搞懵了,三人都想到门口来看,吕不韦拦住郑安平不让去。自己同齐琳到门口来看,果然,只见满街的人都在乱跑,做生意买卖的都顾不上了,家家关门闭户。接着,又是一队队赵军骑马狂奔而去。抬头看天,果然狼烟遍起,将天空涂划得一塌糊涂。咦,郑安平来也没说秦军到了常山,这是怎么回事?吕不韦也不及细想,吩咐齐琳快快关门,何况自己屋里还藏着个秦国奸细呢。
甘莒自离开吕不韦家,自己到常山中安居下来,用吕不韦送给他的三十金买了些田地,还没开始种,秦赵两国的战争爆发了。他家的两个儿子都被征发去了,一个是充军,一个是徭役,留下他带着两个孙子和儿媳们在家。甘莒见常山中的荒地很多,便不辞辛苦,每天起早贪黑地开荒种地。他将四周的枯草、枯树枝等全都铺在地上,打着燧石,放火烧荒。没想到今天的风还挺大,一个呼啸,火腾地一下,将山烧着了。只见满山坡都燃了起来,甘莒看着这火,心想也罢,让它烧吧。山上还有很多活的树枝和野草,这火一烧,顿时浓烟滚滚的,他也没在意。可是这浓烟一起,把常山外那些守烽火台的军士吓得慌了神了。这些天,与秦军的对峙早将大家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见常山中突地升起这满天的浓烟,还以为是远处的烽火台燃放的呢,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也跟着放起狼烟来。一个接一个,立刻就传到了邯郸城。把守城门的赵军立即关闭城门,派人报告邯郸令赵且。赵且情急之中,一边派人报告平原君,一边全身披挂好,来到城墙上坐镇指挥,又派人顺着狼烟,去探看个究竟。
赵军校尉一路小心地来到常山中,搜索了好大会儿,也没有发现秦军的影子,只发现一个山坡上刚刚被火烧得遍地狼藉的,甘莒茫然地看着他们,军校这才弄明白,一定是甘莒烧荒,冒出浓烟,被误以为是狼烟了。问甘莒,他也承认。校尉又好气又好笑,将甘莒带到城里来向赵且复命。听了军校的报告,赵且气得老脸跟紫茄子一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从牙缝里摒出话来:“拉下去砍头示众!”甘莒挣扎着要分辨,“大人,我本是玉工,只是想多开些荒,我的两个儿子都参军了呀……”然而,他再怎么挣扎、哭诉那又有什么用!拉下城门,军士手起刀落,甘莒的头滚落在地,又被军士用竹竿挑挂在城门口。赵且吩咐军士到大街小巷里去传报平安,自己到王宫里去报告赵王。
吕不韦、郑安平正在店里惶惶不安,听见街上传来一声声锣响,一个军士喊话道:“各位父老乡亲,刚才是常山的一个无知农夫烧荒,生起浓烟,被误当作狼烟,赵且大人已将那农夫斩首示众,请大家不要惊慌,邯郸平安无事啰!”一路走,一路敲着远去。
原来是一场误会,吕不韦、郑安平放下心来,打开门,街上又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齐琳出去一探听,说是原来邯郸城里的一个玉工被斩首了,心想莫非是甘莒?赶到城门口看了个仔细,含着泪回来告诉吕不韦。吕不韦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郑安平道:“乱套了,全乱套了。”
吕不韦也跟着喃喃念叨:“乱套了,全乱套了。”
赵且赶到赵王宫里,只见满朝文武大臣,凡在邯郸的,都会齐了。听了赵且的禀报,众人都松了口气,可看赵王,他的脸色还是那么忧郁、沉重。平阳君说道:“大王,当下一道严旨,邯郸四周所有百姓,无论何事何时,一律不得烧荒,燃放浓烟,夜晚不能举火,否则引起混乱,一律格杀勿论!”
赵王点头同意。
赵括道:“大王,还得加强邯郸四周的警戒巡逻,各烽火台除了放狼烟,还要每隔一个时辰,派人互通一下平安。”
赵王点头同意。
赵且道:“大王,邯郸城从今后,每日城门晚开一个时辰,早关半个时辰。”
赵王仍然点头以示同意,但他就是一言不发。这一来,所有的大臣们心里更加紧张不安。
平原君心里当然知道,这些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如何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见众人没有什么再提的了,开口说话道:“诸位臣公,自从取上党以来,秦兵围攻长平关,廉颇坚守拒敌,到如今已经五个月了。大王无一日不是时时惦记着前线将士的安危,牵挂着赵军的成败,默念着祖宗江山社稷。虽然当初取上党是在下之意,可大家看在祖宗社稷的分上,现在只有同心协力,共同对付秦军。只要能打退秦军,在下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今天因一农夫烧荒,弄得邯郸城人心惶惶,一夕数惊,如何能再这样下去?在下拜托诸位,好好想想,看有什么能退敌之策,在下代大王谢谢了,代赵氏祖宗社稷谢谢他了。”平原君说着,已是哽咽难以成声。
大殿里肃静得鸦雀无声。良久,赵王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道:“诸位爱卿,平原君侯之言,也是寡人之意,秦国这次来犯,不仅仅是因为上党。秦王自登基,三破楚国,五攻魏国,对韩国更是想何时围攻就随时攻城取地,与吾国也不下三战。诸位,大家不要再埋怨平原君侯,现在,唯有众志成城,共同对付秦军。廉将军与王龁对峙数月,战成僵局,寡人日夜为之焦虑,寝食难安啊。大家想想,看有何良策能助赵国打败秦军,不论现是何职何爵,寡人都一定封他为君侯,赏食邑五城。”
赵王的话引起大家一阵骚动,有交头接耳的,有低头沉思的,可谁也拿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也难怪,这仗又不是今天才打起来的,都已经快半年了,若有什么好的办法,早就提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郭开怯生生地说道:“大王、平原君,明日又要送粮去长平关,何不派一重臣一同前往,质问廉颇将军何时能出战?何时能打败秦军?告诉他,如今不但粮食难以筹备,而且,数十万劳力困在长平,今年的耕作也大受影响,再这么下去,来年日子更不好过啊。”
“嗯,寡人要亲自下一道严旨给他。”赵王点头同意。
许历正要批驳郭开,没想到赵王这么快表态支持,但他还是奏道:“大王,廉颇将军凭险固守,正是应天时、地利、人和,处未战而庙算胜之势。大国交战,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臣以为如今唯有全力支持廉颇将军坚守,一有战机,廉将军自会出战,大王如果一味催促,反而不利军心稳定。”
许历的话也引来一些人的附和。可赵王面无表情,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喜欢听。
赵括清了一下嗓子,奏道:“大王、平原君,诸位臣工,自古历来兵家都主张‘兵贵胜,不贵久’,‘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啊。秦军来战长平关,吾军占‘天时、地利、人和’,正是‘必攻不守’有利之势,攻防兼备才是取胜之策。固守不战,焉能取胜?廉将军身为三军主帅,当三思其策啊。”赵括这话将许历驳得无言以对。赵王微微点头。
话已说到这个节骨眼上,许历、赵括的话谁也不敢说对和错,众人连相互探望都不敢,全都钩头做沉思状。这一来,又是难堪的沉默。
赵王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家去吧,好好想想寡人的话啊。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来见寡人。”
众人一齐躬身叩头,徐徐退了出去。赵王、平原君、平阳君连建信君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吕不韦来到异人处。刚才那一阵恐慌之风,不消说也将他这里搅得一团糟。异人和如姬并没有什么,倒是看守他的公孙乾和那几个赵兵,惊慌之中,既不敢离开,又担心自己家里的老少。公孙乾是急得团团转,终究忍不住,叫军士们严加看管住异人,自己跑回家去了。待到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转回来,见吕不韦正站在院里。
吕不韦见他板着面孔,赔着小心道:“公孙大人,刚才没回家去照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虚惊一场。咳。”公孙乾没好气道。
“也是,一个农夫烧草就引得邯郸城一片混乱,要是秦军真打来了,岂不天要塌下来?”吕不韦装作愤慨说道,“咳,这仗打得不死不活的,真不知何日是个头?”
“怎么耐不住了?”公孙乾白了他一眼。
“怎么能耐得住?我都三个月没卖出一块玉,这一个月连登门的人都没有。公孙大人啦,这日子怎么活?听乡下人说,精壮劳力都充军打仗了,好多田地都荒了,已经两年歉收了,今年看来更不济啊。”“你操什么心,反正你家有的是金、玉的。”公孙乾讥笑道。“金玉又有什么用?又当不得饭吃。廉将军是怎么搞的?这么五六个月了,难道一点机会也没有?他难道不知道这邯郸城里的人都在跟着受煎熬啊?”吕不韦的话开始有了目标了。“哼,他呀,在长平关逍遥自在着呢。”公孙乾也从郭开那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只知道坚守不战,当缩头将军,秦军怎么会自己撤去?咳,还是当年马服君赵奢将军厉害,阏与一战,秦国十几年都不敢来犯,可惜他不在了。对了,听说马服君的儿子赵括也很懂兵法,阏与一战中也立了不小功呢,大王这次为何不派他去?若是他去,我看秦军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害怕。”
“你这么肯定?”公孙乾随口问道。
“肯定不肯定不敢说,不过比起廉颇老将军,赵括将军年轻呀,初生牛犊不畏虎,至少不会这么困着不出战吧。其实廉颇将军同秦军打仗,并没有赢过,他是心里没底,这不,骑虎难下了。”吕不韦信口雌黄道。
“这些事,谁说得清,大王喜欢谁就派谁,哪管得着呢?”公孙乾言不由衷地答道,“你没事就跑这来干吗?”吕不韦掩饰道:“我的大人,人家肚子里都有孩子了,我这做舅舅的哪能不关心?”正说着,异人出来,见着公孙乾点头施礼,对吕不韦说道:“如姬讲,公子下次来带些红纱线来,他给孩子做的衣服上好绣些花。我说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吕不韦笑道:“能找得到,也不在话下,反正你同她整天都没什么事嘛。”“没事你就早点回去吧,大王下令,从今日起城门都要早关晚开了。夜里还不能举火呢。”
公孙乾懒懒地说道。吕不韦回到家里,见郑安平出去还没有回来,心想他也没有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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