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廉颇拒敌催军粮范睢再施反间计(2)
“你来做人质又怎样?你老爷爷不会以为你在这做人质就不打仗,赵王也不会说杀了你逼秦王退兵。其实你是最舒服的,每天还有我们来陪着你呢。”公孙乾不知是打趣还是埋怨道。
异人哭笑不得:“唉,人质,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
吕不韦笑道:“幸好有公子做人质要看管,要不,说不定公孙大人也要去押运粮草呢。听说郭开大人押运粮草晚到了几天,被廉颇老将军重鞭四十,只能自认倒霉。”
公孙乾看着吕不韦,也说道:“你也得当心,说不定哪天要派你去服徭役运粮草,那可就吃苦头了。”
吕不韦笑道:“没事的,我家已派三人去了,轮不到我了。”
异人道:“我宁可去运粮送草,当牛作马,也不愿再做人质。”
公孙乾看着异人那副认真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吕不韦劝道:“得了吧,你在这里公孙大人对你这么好,就老老实实待着吧。等着赵王、秦王打完了,打累了,两国一和谈,你不就回去了。”
异人皱着眉头,心事重重地说道:“唉,我连想都不想,说不定哪天,就连命也没有了,只是……”他回头看屋里,如姬正坐在门口,缝制着小孩的肚兜。异人说不下去了。
公孙乾觉得无趣,先走了。趁人不注意,吕不韦贴着异人耳旁悄声说道,他已设法派人去咸阳通报阳泉君和华阳夫人,说如姬有孩子了,现在秦赵又开战,恳请华阳夫人设法早日劝安国君接异人回去。异人听了,感激地看着吕不韦,说不出话来。
从异人处出来,吕不韦漫无目的地走在邯郸大北城的街上。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减少,人们仍然开门营生,挑箩卖担的,仍然是井井有条,好像那战争与邯郸隔得太远,遥不可及、毫不相关一样。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细看才发现,不管是挑担的还是做买卖的,老人、妇人、小孩变得多了起来,而青壮年男子稀少了许多。一仗下来,不知又要添多少鳏寡孤儿,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无情啊。他正走着,猛见一家店门前围满了赵军士卒和看热闹的人。呃,这不是夏公子家吗?他家出什么事了?忙挤进人群去看。
一挤进去,就见田公子也在,吕不韦悄声问他是何事?原来,夏公子家去齐国贩布帛,见齐国的粮食比邯郸便宜四五成,于是布帛不贩了,改贩粮食回来。才在邯郸城里卖了三天,邯郸令赵且和田部吏赵禹听说他家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当即派兵来抄家查封,人都要罚做官奴,发往军中服徭役。这下子,夏公子家是完了。两人正说着,就见夏公子等一家人,被士卒们从屋里押出来。夏公子看见吕不韦和田公子,过来匍匐在地,放声痛哭起来。吕不韦和田公子忙扶起他,安慰道:“夏公子,不要难过,事已如此,要保重身体,钱没有了,还能赚回来,千万要多保重身体呀。”
“唉!人有旦夕祸福,夏公子想开些吧。”
夏公子哭道:“吕兄、田兄,自今一别,恐难再相见了。”
士卒恶声恶气道:“行了行了,快走吧,免得挨鞭子。”夏公子无奈,只得同着一家人三步一回头地洒泪而去。他家的店门被差吏封了起来。
平原君听说齐国的粮食既然便宜,一定会很多,当即兴奋地派使臣到齐国去跟齐王借粮五十万石。然而,胆小的齐王听了后胜之言,说赵国这边同东方各国搞合纵抗秦,那边又接受秦王和安国君的使臣,互通往来,现在为得韩国上党十七郡而与秦国大战;秦王又遣使来威胁,谁若敢帮赵国,秦军打完赵国,就要打谁。这粮食还是不借为好。至于赵国商人来买卖,那是另外回事,齐国只当不知道就是。使臣回报平原君,平原君气得大骂齐王、齐太后胆小如鼠,忘恩无义。查抄了夏公子一家,再也没有谁敢到齐国贩运粮食了。平原君无奈,只得派赵臣到齐国去四处求购粮食。这些赵臣平时只知道在邯郸、赵国耀武扬威地坐享清福,哪知生意买卖,不但买回来比邯郸还贵,而且还少得可怜,杯水车薪,远不济事。一想到粮食,平原君就不胜其烦。心情、脾气日益变得暴躁,再也不顾及自己苦心编织在头顶上“贤明”的名声了。
接到王龁的报告,秦王派人去召范睢来商议。正等着,武安君白起来求见:“大王,臣听说王龁将军陷在长平关进退不能,臣请求大王派去长平关,这次臣一定要打败廉颇。”白起叩完头,抬起眼光朝陪坐在一旁的太子安国君扫了一眼,然后双目注视秦王。
秦王看着白起那幅气昂昂的样子,宽容地笑道:“哦,武安君是不是每日操练军士有些不耐烦了?别急嘛,相国自有安排,还不到派你去的时候嘛。”
白起听秦王一开口就是范睢,心里十二分不愿意。若不是范睢占住相国一职,穰侯在位,只怕攻韩国、取上党早就是我武安君了,哪还轮得到王龁这般无名小辈出名?白起舔舔嘴唇,不甘心地说道:“臣自随大王攻打楚怀王起,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同韩国交战,不派臣去,小小韩国也还罢了,可如今对付的是兵精将能的赵国廉颇,大王,为何还不派臣去?莫非相国对臣有什么成见?大王也不相信臣了?”
“噢?”秦王注视着白起,敛容正色道:“武安君,不要这样多疑嘛,寡人同相国商议过的,不到必胜之际,怎能让武安君去冒险呢?再说,如今王龁等军将也都能征善战,你看,打韩国、取上党,取光狼城,也还顺利嘛。让他们也多历练一下,免得武安君太辛苦嘛。”
就是因为王龁等一路打得都很顺利,武安君才更加按捺不住的了。眼看再不出战,王龁的军功就要超过自己,他能不焦急吗?白起看一眼秦王,他觉得眼前的秦王花白的头发、胡须,脸上的肉也松弛了,全然没有当年那幅雄姿英发的样子了。看来秦王老了,白起问道:“大王,你是不是觉得臣老了,所以不派我去。”
“没有呀。”秦王对“老”字有些忌讳,白了他一眼。
“那为何不派臣去?臣听说眼下王龁进退不得,无法攻克长平关。大王,这廉颇足计多谋,知兵善战,王龁如何能取胜?”
“是呀,”秦王打断他的话,说道:“当年武安君取了蔺、离石、祁三城,赵王一派廉颇应战,武安君不也没有取胜?寡人正在同相国商议如何能战胜这廉颇。武安君,你好好练好兵,到时候寡人自会派你去的。”
白起听秦王这么说,心里更不服气:“大王,那次臣要继续交战,可大王要与赵王议和的嘛。此一时彼一时,这次臣立军令状,不打败廉颇,臣愿接受军法处置!”
秦王对白起这么纠缠有些不耐烦,说道:“好啦,武安君,你还是回去好好练兵,寡人同相国商议再说。赵国不但有廉颇,还有马服君呢。”
白起一听,心想秦王是不是老糊涂了,赵奢已经下世了,秦王还这么担心害怕他。“大王,赵奢早已不在人世,有什么好怕的?”
秦王看一眼白起,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将面前的竹简书重重地敲在桌子上:“白起,不要再争了,回去好好练兵,派谁去不派谁去,寡人心里有数。”
白起听见秦王发怒了,只得舔舔嘴唇,忍住到嘴边的话,草率地叩了个头出去。在门口正与范睢迎面相遇,他也假装没看见,昂着头走了。
范睢进来,要伏身下去施礼,秦王道:“相国,免礼吧,坐下来说吧。”
看着范睢慢腾腾地安坐好,安国君心里还在为刚才白起遭了秦王的怒斥有些不安,说道:
“大王,武安君的确是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儿臣觉得是不是该派他出征了。”秦王听了这话,看着范睢含笑不语,似乎他俩又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范睢笑着说道:“噢?是不是武安君刚才来请战,言辞有些过分了?”秦王说道:“不管他,让他再好好养养肝火,到时候寡人自有办法治他。”安国君品味着秦王话里的含义,心想:莫非父王和相国故意要气他的?还是另有深意?秦王挥手示意那些刀笔吏全都下去,问道:“相国,王龁大军被廉颇阻在长平关,廉颇又不出战,相国可有何对策?”范睢沉思片刻,幽幽地说道:“大王,臣也在想此事。这廉颇知兵善战,久经战阵,凭险固守,的确难以取胜。臣想不除去廉颇,这仗实在不好打。”
安国君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提起来:这应侯就是鬼点子多,倒看他如何除去廉颇。就听范睢咳嗽一声说道:“大王,自古两国交战,决战岂止在战场?臣听说赵国这两年歉收得厉害,赵国的军粮已经难以为继,十分吃紧,平原君已经派人四处求购粮食。臣看廉颇沉得住气,可赵王、平原君不一定能沉得住气了。赵王每派人送一次军粮,就催促廉颇赶紧寻机出战,而廉颇稳重持中,这君、将之间已心有不一,臣看正是大王行反间计的好时机。”
“噢?怎么办?前次给唐雎五千金效果还非同一般,这次只要能除去廉颇,寡人就是出万金也在所不惜!”秦王下决心道。
范睢觉得安国君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受不了,他嘿嘿干笑一声,朝安国君看了一眼,说道:“大王,这次不需要花什么本钱,臣已想好了。赵王和邯郸城里的朝臣一个个恨不能马上打胜仗完事,一个个求胜心切,而廉颇却要坚持长期固守,以守为攻。臣想只要有人到邯郸城里散布声势,说秦军害怕马服君,不怕廉颇,廉颇也是秦军手下的败将。他哪敢出战?赵王等必不能容忍廉颇这样长期固守,只要赵王换掉廉颇,赵军再无能坚守之将,如果派马服君赵括为帅,那么赵军必败无疑,真正就是天助大王。”
安国君忍不住插话道:“听说这赵括也是熟读兵书,连他父亲也辩不过他,相国怎说赵军必败呢?”
范睢说道:“赵括虽能将兵书倒背如流,可他父亲都说他只知照搬,不知合变,焉能不败?再加上他年轻气盛,又受赵王等求胜心切的影响,臣料他一定不会像廉颇这样固守。只要他出战,放弃长平关天险,他就是三头六臂,也休想能逃出秦军将士的罗网。”范睢说得十分肯定,安国君听了他这三条理由,不得不信服地看着范睢。
“嗯,不错,那就赶快派唐雎去吧。”秦王点头道。“大王,臣看这次就不便再派唐雎去,前次去了认识他的人多,一旦被赵王识破,那就难办了。”范睢担心地说道。“哦,相国可有合适的人?”“大王,臣门人郑安平可以担此重任。”范睢叩头道。“好!就按相国意思。”秦王眯缝起眼睛,满意地点头道。安国君听了,也提议道:“大王,儿臣看还得派唐雎去齐国、魏国等,严令齐王、魏王不得将粮食卖给赵国,要他们将边境封锁起来,否则就是支助赵国,与秦国作对!”“嗯,好!”秦王很高兴安国君能这么说,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笑容,接着问道,“相国,赵军的粮食紧张,吾军的粮食怎样?”
范睢听秦王问到粮食,也不得不皱眉,说道:“大王,虽然去岁各地丰收,连西蜀、楚地郢郡也交来粮赋,但四十万大军,再加上运粮的徭役等人员十万,每天耗费甚巨。自开战到如今已经七八个月了,到目前虽然还能应付,但日后也会越来越紧,臣正与诸臣工为此事焦虑。”
秦王默不作声。安国君看着范睢那越来越瘦的身子,心想:为这五十万人筹划口粮,也够他操心的了。
良久,秦王双目注视安国君,沉声道:“安国君,相国百事繁巨,尤其这军粮,丝毫不能马虎。寡人命你从今日起,全权负责此事,军中若有断粮,寡人唯你是问;寡人授你至上权力,不论何官何职,只要为军粮,你都可决断;若有违令抗命者,寡人授你先斩后奏之权。你能行吗?”
安国君没有料到父王会给自己派下如此重任,想想,如果连自己都办不好,还有谁能办好呢?起身到秦王面前跪下,郑重其事地伏身叩头应道:“父王,请放心,儿臣一定不负父王之望,就是儿臣累死饿死,也决不让三军将士断粮!”
范睢看着安国君那副拼命的样子,也点头称是,略带长者的口吻说道:“安国君,这筹办军粮可是当今第一大事,也是当今第一难事。有安国君承担,臣放心多了。西蜀、楚地到六七月,就有杂粮接上,因此这两地的粮食是关键。臣已命西蜀李冰加紧将粮赋从水路运往巴、楚郢郡,再转运到汉中。只要西蜀的粮能运出来,这军粮就不愁断炊。其他各地,也要加紧催派,运往长平营中。”
安国君谢道:“相国提醒的是,臣一定谨记在心,明日臣就派心腹之人,专往西蜀催运粮赋。”
秦王起身到殿门口,看着那满天翻滚的乌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阳泉君一接到吕不韦捎来的信,就到安国君府里来告诉华阳夫人,两人商量着如何说动安国君,请秦王将异人接回来。正在说着,就听见一声声闷雷从天上滚过,接着又是一连串,顷刻间大雨夹着狂风铺天盖地而来。阳泉君和华阳夫人两人心情沉重地等着安国君。
安国君从秦王那里出来,就到府库等落实军粮事宜。回到府里时,天已经全黑了,又下着大雨,将他浑身上下淋得湿透。一进厅屋,阳泉君正等着他,一见面不及落座,安国君就说道:“你来得正好,不然我还得派人去找你呢。”
阳泉君也笑道:“我就知道太子要找我,因而不请自来了。”
“噢?你知道就好。这仗打了七八个月,粮食越来越紧张,大王这次委派我统管长平前线的军粮筹划,事关前线大军生死成败,我可在大王面前立了军令状的。相国告诉我从西蜀调运粮食可是关键,我正欲派你去坐镇郢郡督率从西蜀运出来的粮食转运到汉中和王龁大营。你怎么不愿意?”安国君盯着阳泉君的脸说着,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安国君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关切地问道。
阳泉君满脸不自在,支支吾吾道:“哦,不,君侯吩咐,我哪敢不从,我以为君侯会说异人的事。”
“异人?异人怎么了?”安国君问道。
“异人捎来信,说如姬有了身孕,想回国来。”阳泉君干巴巴地说道。
安国君听了,失神地看着阳泉君。现在秦赵交战,异人待在赵国的确有性命之虞,可父王如今一心只想着如何打败长平关的赵军,甚至恨不能一举灭亡赵国,哪还顾得上做人质的异人!唉!谁叫他生在秦王家呢!安国君重重地叹口气:“现在顾不了他,你还是去郢郡坐镇给我督促转运军粮吧。”
这话被躲在屋里的华阳夫人听见了,禁不住为异人难过得流下泪来。外面大雨如注,像是要浇灭人间的一切烽火狼烟,然而,寂静的大地,只是沉默无语,不知道这漆黑的夜雨里,究竟暗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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