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居安思危范睢道隐情路遇奇闻李斯开眼界(1)
吕不韦睡得正沉,迷迷糊糊地有人唤他:“吕公子,起来,我家主人请你去。”
吕不韦连眼也睁不开,嘟哝道:“不去,我喝醉了,你家主人也醉了。”他还以为又是阳泉君派人来叫他,翻身又鼾声四起。那两人没奈何,只得将他背起,就往外走。馆舍的主人,见是两个官役,诧异地问道:“官家,这是为何?”那两个官役没好气地呵斥道:“相国府的,拿他去见相国。”馆舍的人一听,心里直发慌,怎么回事?这些天,相国才将魏国的须贾诓去,一路鞭笞回了魏国。今天这个赵国的吕公子又被拿去,只怕又是凶多吉少,哪敢再问。
两人将吕不韦放在范睢厅堂地上,一个家伙双手拍着吕不韦的双脸,“喂,醒醒,我家主人要问你话呢。”吕不韦哪醒得来,瘫在地上又睡。那人急了,抱来一罐井水,兜头淋在吕不韦头上,吕不韦顿时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冷气,醒过来:“你?”那人狎笑道:“好,醒来了。起来,我家主人要问你话呢。”朦胧中,吕不韦大怒:“吾是阳泉君的客人,你这厮,好无礼!”“阳泉君?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吕不韦坐起身子,环眼一看,咦,这是什么地方?确不是阳泉君的府里,“这是何处?
我怎么在这里?”“这是相国府,范相国要问你话呢,我们跟你好些天了,你这个赵国奸细。”糟了,自己这些天的行踪竟然被相国发觉了,想起须贾被这个威倾权重的秦相国无端打回魏国,吕不韦心陡地一沉:“相国要问我?吾乃赵国的商人,并无违犯秦律之处,为何拿我?”
“哼,待会子你自然明白。”那差役正说着,范睢被郑安平等几个随从簇拥着进来。看见吕不韦落汤鸡一般的模样,站在范睢身后、进去通报的那个官役“哧哧”笑出声来。范睢勃然大怒:“尔等如何办事的?公子是吾客人,你等竟敢如此作践?狗奴才,还不快去拿衣服给公子换上。”这时那两人才知道自己今日整错人了,慌忙去拿来衣服。郑安平上前,拉起吕不韦:“吕公子受惊了,下人误会了相国之意,公子不要见怪。”
“你不是占卜方士吗?”吕不韦用衣袖抹了一把面,惊魂未定,奇怪地问道。郑安平笑道:“在下奉相国之命,暗中保护公子的。这是范相国,公子的故人呢。”范相国?故人?吕不韦茫然地看着范睢,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的了。“公子不记得了?那年须贾跟公子买玉。”范睢微笑道。吕不韦皱起眉,下死眼盯着范睢。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须贾的仆人,现在摇身一变,竟是秦国的相国。回想起在邯郸听段公子、夏公子议论时,心里好不羡慕,真没想到竟跟自己还有过一面之缘:“先生真是好造化!”“哪是什么好造化?那次回去,差点被须贾和魏齐打死了。”范睢淡淡一笑,露出已无门牙的嘴道:“你看,门牙都被打脱光了。”吕不韦跟着凄然地笑了笑。“不说这些,来,我们坐下说话。”范睢示意吕不韦坐下。“公子这些日子在咸阳的生意可做得好,听说都做到阳泉君府里去了。”范睢语气随便地问道。“呵,生意嘛,谁家有钱,就往谁家嘛。”郑安平促狭地笑道:“我看公子不单单是卖玉吧,可还有别的生意?”
“没有什么。”吕不韦掩饰道。心里紧张地盘算:这范睢派人跟踪自己,今日又把自己‘接’进来,究竟是何意?
范睢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子年方三十而立,计深虑远,我等已是年过半百,行将就木之人,风烛残年,岂能同公子相比?公子后生可畏呀。”
“也是,所以公子不屑与我等同谋了。”郑安平接话道。
吕不韦眨眼,他还是不敢相信:“相国之话,在下不明白,在下确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当年苏秦去见赵国李兑相国,曾讲过一个故事,一个贫家女家里连灯也照不起,每晚都到一个富家女家去织缀。因为是借人家之光,贫家女每晚都早早去打扫干干净净。可就是这样,富家之女仍然讨厌她。贫女就说道:“我每天都来打扫,你又何必赶我走,让灯光白白照在墙壁上呢?”富家之女想想也是,以后就同意她去了。今日我等清贫之士,要借公子之光,难啊。”范睢笑言。
“相国何出此言?”吕不韦大吃一惊,惶恐地看着范睢。
“哦?怎么不是?我等现在是辅佐秦王,夕阳无限好,却是夜途归马,而公子却是要立秦王之子孙,这个将来之宝可押得是地方,也是时候。我等岂能不佩服公子?公子之志,令人叹服啊。”范睢眯缝起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睛,缓缓道来,像一位老猎手,突地出手一剑封喉。
一闻此言,吕不韦伏身在地,叩头拜倒:“在下有眼不识贵人,求相国和先生多多指教。在下也是受异人公子所托,不敢有非分之想。”
范睢起身过来扶起他,敛容正色道:“公子不必如此,大丈夫处世,谁不愿立功名,建伟业?这不是非分之想,而是理所当然嘛。你看我,只身入秦,差点被穰侯所逐。幸得秦王赏识,一登相位,就将穰侯、泾阳君、华阳君、高陵君等都赶出咸阳。想想多少宗室亲贵,对我不是满腹敌意。就是太子,对我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我岂能没有自知之明?商君惨遭车裂、张仪被逐关外,我岂能熟视无睹?我也得想想自己身后之事啊。”其实,他是想的秦昭王身后之事,但不敢直说。“今见吕公子如此深谋远虑,我又怎能高枕无忧、无动于衷?”
“相国之意?”吕不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太令人喜出望外了。
范睢一脸的严肃:“公子之意是立异人为王储,我等又何尝不乐意助公子一臂之力呢?但公子切记,此事决不可让阳泉君、安国君知道,吾只能暗中相助,如若不然,则公子之事不但不成,还会有杀身之祸。”
吕不韦点点头,想不到权倾一时的范相国,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己此番是不是太大意了。想到这,心头一阵发憷:“相国之意在下明白,吾明日一早就回邯郸。”
话说吕不韦离开邯郸之后,赵括见只买到一半程氏恩荫田,当然不肯罢休,威逼着李经将那一半也卖给了他。缪贤在家还等李经去给他回话,哪知一连数天,李经都不敢去。这天又打发人来召李经去,李经只得实话相告,那田被赵括买去了。缪贤听了顿感受了愚弄,但对手是赵括,别说赵括父亲赵奢是马服君,就是赵括本人现在受到赵孝成王的宠幸都在自己之上,哪敢跟他去斗。阴沉着脸将李经打发走后,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自打赵惠王升天后,自己的地位一降再降,如今只是个替赵王看太庙的老奴仆,连毛头小子的赵括都敢欺负到自己头上了。这口气不出,如何咽得下!
这天,缪贤无事,在太庙的大殿里巡视,看见新立的赵惠王那莹白汉白玉雕刻的牌位,不禁感慨万千,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冲那牌位连连叩头不已。累了就坐在地上,缅怀赵惠王在世时的那些美好时光,尤其是想到因和氏璧之事,赵王却并没有为此抛弃他,后来,以自己举荐蔺相如有功,还得了不少赏赐。可如今,自己却沦落到这步田地。正自默想,公孙乾来寻到他,连躬身礼也没施,冷淡地说道:“缪大人,马服君找你去。”
缪贤起身来,奇怪问道:“马服君召我?”
“嗯,我也是受太仆赵裕所言,还说在毓宫等着你呢,叫你快去。”
毓宫就是赵孝成王为太子时学习的地方,在王宫城的东侧,与在西侧的太庙,距离还较远。不知为何,赵王如今还是经常去那里,有时候就在那里召见群臣议事。
“好,老身这就去。”缪贤应道。因都在宫城内,也不便乘车,缪贤只得步行,还不能穿过宫城中央的王殿,只能绕到后园或者前庭过去。缪贤不愿走后院,他讨厌那些宫娥嫔妃、甚至任何宫女。其实是他自己从前对宫女们作恶多端,内心有点恐惧。于是就绕到宫城的前庭,这一路还走得他气喘吁吁的。路过宫城前门时,累得走不动了,就在台阶上坐下休息。突然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传来,这一定是哪位君侯出来了。缪贤抬头看去,正是马服君赵奢,当即起身紧走几步到赵奢马前躬身施礼道:“小臣缪贤参见君侯。”
“是缪大人,久不见大人,也见老了许多啊。缪大人身体还好吧?”赵奢翻身下马,拉住缪贤的手说道。“多谢君侯关心,不知君侯招老身有何事?”赵奢听了有点奇怪,问道:“在下才同大王、平原君商议今秋的赋税之事,缪大人听谁说的,我没有找大人啊。”“噢?今早老臣正在给先王跪安,公孙乾来传我,说君侯在毓宫等我呀。”“哦,一定是公孙乾弄错了,我一早都在大王正殿里,并没有见过公孙乾。这个公孙乾如何办事的。”赵奢认真说道。“他还说是赵裕太仆传的话呢。”缪贤委屈地说道。“也许是其他君侯吧,缪大人去毓宫看看就知道了吧。这个公孙乾,难道不知道缪大人年高体弱,连个话也传不清楚。”赵奢说道:“回头我看见他一定问个清楚。”
缪贤听了赵奢这番体贴自己的话,感到一股暖意,想起从前自己对赵奢征赋税那股子认真劲产生的反感和为了保屠驹还同他有过的那场明争暗斗,不免心中愧疚。“没什么,老臣这就去。”
赵奢也拱手道:“缪大人多保重。”说完上马离去。缪贤看着赵奢的背影,又想起赵括来,顿时觉得连赵奢的背影都模糊了。不管他,先去毓宫看看,究竟是谁找自己,也许是平阳君或是其他君侯吧。到了毓宫院门外,里面很是安静,缪贤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正怔愣间,一个小宦出来看见他,喝问道:“喂,你是何人,竟敢闯到这里来了?”这要是以前,哪个宦者在缪贤面前不是连请安都怕来不及呢,可是如今一个新来的小宦都可以对他吆五喝六的了,缪贤无奈问道:“我是缪贤,来找,找公孙乾大人。”“公孙乾?这里哪来的公孙乾?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小宦者语气鄙夷地说道。缪贤内心的火气已经一蹿一蹿的了,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小宦者是故意还是真不知道他是谁了,只得强按住心头的怒火,解析道:“噢,不是公孙乾,是赵裕太仆。”“哦,是赵大人,他去大王那里了,不在这。”小宦者口气这才缓和些。“那,那还有哪位大人在?”缪贤试探地问道。“是缪贤吗?我找你,等你这半天了,怎么才到。”里面的人说道。“是马服君召你?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都挨骂呢。快进去!”小宦者埋怨道。缪贤心里更窝火,明明赵奢才是马服君,怎么赵括也称起马服君来了,真是乱了规矩。
转念想起赵惠王当年封赵奢为马服君时就有宣谕,准许赵奢家世袭马服君的爵号。如今赵括与赵孝成王的关系更加密切,赵括世袭马服君那是木板钉钉——铁打的了。也没奈何,抬腿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进去,就见赵括竟然半躺在卧榻上,一手拿着卷简书,搁在支起的腿上。想起赵奢在宫门前遇见自己还下马来问候,缪贤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此刻他也只得躬身施礼道:“老身不知是少将军召,来迟了一步。”
“你呀岂止是来迟一步,这卷竹简我都快看完了呢。再不来,我都不等了,你自己去回大王话。”赵括颐指气使地说道。
“大王有何吩咐?”缪贤一听赵王要找自己问话,有些紧张了。赵括双目注视着缪贤,面带诡异的微笑,故意沉默片刻才说道:“前些天,大王拿出和氏璧来看,在下有幸得以看到如此完美的宝玉,果然名不虚传啊。”
“和氏璧?”缪贤一听,好像一个身患毒疮的患者被医者告知将要动手术了一般,感觉得到刀锋在疮口边上游移的冰冷和锋利,既期待又紧张不安。而赵括却像一个拿不定主意的生手,欲刺又罢地折腾着。
“还多亏当年缪大人能得到此玉,大王要我问你,你是如何得到的?”“这,这都过去好多年了,在下已经记不清了。”缪贤支支吾吾,他在猜测赵括问这话的深意。
“哦?缪大人记不得了?”赵括坐起身子,“其实也没什么,大王也只是想知道而已,缪大人这些年管着王宫里的买卖,与那些行商坐贾们往来一定不少,所以嘛,能得到像和氏璧这样的宝玉也就不足为奇。”赵括悠然地说道,一边下地来,踱着步,走到缪贤身边停步说道,“只是,为何这两年怎么不见缪大人有什么新的宝玉来献给大王了啊。”说着,那眼光满是怀疑地看着缪贤。
缪贤一听,心就咯噔一声直往下沉,委屈地叫道:“少将军,天底下只有一块和氏璧啊。自从和氏璧献给了先王,我连玉璧都不带了,我……”“哼,和氏璧是只有一块,可是还有结绿、垂棘之璧呀。”赵括截断缪贤的话,抢着说道,“听人说,你不是在追讨结绿和垂棘之璧,怎么样,有结果吗?”
缪贤想起自己跟吕陶公追讨结绿和垂棘之璧的事来,可是那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再说吕陶公也为这被自己吓跑到秦国不敢回来了,还有谁会提这件事?一定是李经,这次为了程氏恩荫田的事一定在赵括面前讲了不少自己的坏话。好个李经,看我怎么收拾你!缪贤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赵括,你,你仗着父亲是田部吏,强购程氏恩荫田,这还不够,今天竟敢来威胁老身,你,你欺人太甚!”
“哦,干吗,恩荫田不是咱俩一人一半嘛,这不很公平?缪卿不要扯远了。”赵括也阴沉下脸,紧逼道,“不愿拿出来是吧,难道还要大王再打一次猎?”“我没有,杀了我也没有,哼!一定是李经那王八蛋胡说八道,看我不亲手宰了他!”缪贤顾不得了,拿出昔日那股子杀气来。
赵括见缪贤已经近乎歇斯底里,又缓和地说道:“缪大人也不要这样嘛,大王只是要我随便问问你。这事也不干李经什么事,我早听说了。你说我爹?现在,我爹见大王的时间一年加起来也没有我一个月多呢。我只是提醒你,如果再得到什么好的宝贝,就要献给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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