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使(1)
我们生活在一个圈里,充满了爱和愤怒,有些人可以为你而死,有些人也不必为你而活。
头好痛,为什么每次起床总是要头痛呢?缓缓睁开眼,我看见自己躺在病房里,旁边坐着陈尧。陈尧告诉我,他接到警察打来电话,是在两天前,那时候他正在家里计划着写辞职信,他不想干了,可是还没理出头绪,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听到了这个噩耗。
警察告诉他,我的手机虽然摔坏了,可是卡还能取出来,他们先打我爸的电话,关机,接着就打了他的。
他们说,当时如果没有街旁的护栏,我们就会翻车,可是即使这样,我们的车还是侧立在护栏旁,棚顶已经被撞击的变形了,最要命的是:娜娜那个时候被我压在了身下。
解救我的时候并不困难,然而为了解救娜娜,整整花了四十分钟。
我这才知道,我已经整整昏迷两天了。
这些我并不关心,我迫不及待的问陈尧:“娜娜呢?在哪间病房?”
“娜娜死了。”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在头上,又开始痛起来,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能!你骗我!”陈尧却很冷静:“艾熙,我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骗你吗?”天哪,头好痛,我受不了了,我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你骗我……你骗我……”“艾熙……”当我头痛稍微缓和了之后,陈尧搀着我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我看着陈尧,用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想见见娜娜。”“葬礼时会见到的。”我五指插在凌乱的发间,不停的咳嗽。
“艾熙,我比你还要难过,因为我更爱娜娜。”“你就是艾熙吧?”我听见一个沧桑的男人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冷峻的面孔,鬓角花白。
“我是娜娜的父亲,我们可以谈谈吗?”我点点头:“请坐。”“我习惯站着。”“好吧。”陈尧看了看我们,起身离开。
“你让我失去了女儿。”“对不起。”
“仅仅一句道歉就能结束吗?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为了她,我才搬来北京,可是她却在北京失去了生命!”“对不起。”“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他很愤怒,“你就这样对一个老人说话吗?而我还是那个因为你而死去的女孩儿的父亲!”护士听见声音,从里面跑出来:“安静一点,这是医院,不许大声喧哗。”“我们去外面吧。”他又忽然平静下来。
到了外面,依然是我坐着,他站在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抽支烟吧。”他递给我一根玉溪。
我摇摇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抽烟。”他又突然愤怒:“你夺走了我女儿的性命,竟然还在意自己的身体,娜娜呢?那么轻易就离开人世的娜娜,你在意过她吗?”我也火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好,我欠你们家一条命,我现在还给你!”说着我从旁边的垃圾桶里拿出一个废弃的药瓶,摔碎了用碎片狠狠的在手腕划过去,瞬间鲜血喷涌。
他被我这一举动吓坏了,慌忙叫人:“医生!医生!快点,有病人自杀!”旁边的医生听见叫喊声,几个人跑来又把我抬回了医院大楼。
可能是伤口划的不正,也可能是因为我命大,那么严重的车祸都死不了,更别提这个了。
看着手腕包扎上的纱布,我冷笑一声,感觉这真讽刺,我怎么还在人间?我应该去另一个世界找娜娜的,在我划破手腕的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当我遇到娜娜以后,她一定会因为我为了她而死感动的,既然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对她好过,就死后去做。
可是我还活着,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却被我害死。
娜娜的父亲此时又过来了,这次更加平静:“你没事了吧?”“没事,当无偿献血了。”“对于刚才的态度我向你道歉。”他的话像在我心口瑞了一脚,让我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噎住了,我硬咽着:“叔叔你别这么说,我很内疚,我害你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生死有命,也不能完全怪你,对了,我记得我女儿原来那个司机不是姓魏吗,怎么换你了?”“叔叔,我是娜娜的男朋友。”他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娜娜,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娜娜,你听见了吗?老婆。
数天过后,我终于见到了娜娜,她安详的躺着,车祸留下的伤痕一点都不能掩饰她的美,记得第一次和娜娜发生关系的时候,我惊叹于娜娜的通体雪白,那种白色一直被我认为是见过的最美的颜色,现在,我看着娜娜的脸。那种感觉再次袭来,忽然之间,所有的彩色在我的眼前消失,我只能看见黑白。
头又开始痛,我强忍着,可是还是被身旁的人发现我痛苦的表情,他们劝我:“不要再悲伤了,请节哀顺变吧。”我礼节性地点头,可是这一动,疼痛加倍,我又倒在地上。
倒下的那一刻,我望向前方娜娜的遗体,用力支撑着跪在旁边,看见娜娜的嘴角挂着微笑,白色的,都是白色的,虽然我的视觉里还有黑色,在娜娜身上却没有出现。
娜娜,我相信,天堂也是白色的,因为天使是白色的,就像你一样。我真是个傻瓜,当我第一次发现你白色的美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你就是天使呢?娜娜,你在人间给了我那么多幸福,终于微笑着回到你的天堂了吗?想到这些,我也笑了,他们以为我疯了,把我拉走。
我再次在病房里醒来,眼前的世界就像是看过的黑白老电影。
医生告诉我:车祸发生时,我的大脑受到了强烈的撞击,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却在内部留下了淤血,压迫了视神经,导致我只能看见黑白两种颜色,其实就是严重一点的色盲,只不过会伴有头痛。
“头痛不能治吗?”我问。
“可以,其实头痛只是小症状,药物就可以恢复,最重要的,是你大脑内部的淤血,需要手术,不过你放心,我们对于这种手术,成功率是很高的。”“给我开点儿治头痛的药吧,疼起来太他妈麻烦。”我说。
“可是……可是你的淤血怎么办?”“没事,这样挺好的,开药吧。”医生无奈,给我开了一些药,我拿着单子转身就走,对他后面一直劝我手术的话置若阁闻。
黑白的世界对我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在那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单纯,有的时候我走在街上真的很想停下来仔细_的看看每个人的脸,我的眼睛似乎变成了一台纪实电影的摄像机,窥探着每个人的真相。
有时候我一直盯着一个人看,就会看到他对我的厌恶表情,女孩儿还会害怕的匆匆离开,每次这样,我都会觉得很好玩儿,并在街上大声的笑出来。
路过一家便利店,我进去买了些啤酒,坐车来到墓地。
娜娜的墓前,我拉开啤酒上的拉环:“娜娜,我知道你一个人无聊,过来陪你喝点儿,我好吧。”说完这话,我自己哈哈大笑。
我给娜娜讲了很多这几天经历的好玩儿的事,每讲完一件,就笑,仿佛听见娜娜也咯咯的笑,很甜很甜。
酒喝完了,我晃晃悠悠的离开,忽然看见一个娇小的影子钻进草丛,我跟进去,看见一只小狗。
我把小狗抱起来,它没有咬我也没有叫,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忽然觉得它很可爱,这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拿着一束花,我问他:“这狗什么颜色?”“你自己不会看啊?”“废话,会看我还问你?”他见我醉醺醺的且语气恶劣,无奈的说:“白色。”我笑了:“看来这次我没看错。”我满意的离开,带着小狗。
我给狗取了个名字,叫巴赫,因为我喜欢巴赫的曲子。
巴赫很少大声的去叫,也不像其他小狗一样活泼的四处乱跑,每次我带它去附近的公园,我坐在长椅上,它就坐在旁边的草坪,看着那些阔太太们牵着她们价值不菲的难看的狗。
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在这公园里度过,安静的一直到黄昏。
每到回家的时候,我就站起来,说一声“走,巴赫。”它就乖乖的跟着我走,我从来不用链子栓它,它也不会离开我超过十米的距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们依然像往常一样坐着,却在我身旁停下了一辆车,我知道那车里是谁,因为那辆宝马和娜娜的一样。
靖文下来的时候还是戴着那副墨镜,墨镜是黑的,她的衣服也是黑的,宝马是黑的,其余都是白的。
她站在我对面,我没说话,眼神也没动,因为那时候我在回忆和娜娜一起的快乐的日子,谁也不能打搅。
她就这样站在我对面,等着我的思绪结束了,我才缓缓的抬头看看她。
“最近好吗?”她问。
“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出现,可是还是来了,我听说了娜娜的事,我很抱歉。”“嗯。”靖文停顿了一下,看见了蹲在地上的巴赫,伸手摸摸它的头:“好可爱的狗,是你的吗?”我忽然很生气,却依然冷静的说:“巴赫,她是坏女人,咬她。”巴赫从来不咬人,却冷不防的咬了靖文一口,靖文的手指立刻流出血来。
“啊!”靖文慌忙把手缩回去,用另一只手握住。
这时候宝马里面那个男人听见声音,也下车出来,还没走过来就对我大喊:“你他妈怎么回事?养只破狗乱咬人!靖文,你没事吧?”他关切的看着靖文的手,靖文把头扭过去:“没事。”我和巴赫依然保持刚才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男人又过来:“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我没理他,低下头:“巴赫,我们回家吧。”我站起来,巴赫也站起来,那男人却挡住我们的路:“你他妈找死!”“滚。”我声音很小。
他狠狠的在我胸口推了一下,我退了几步,差点踩到巴赫,幸亏它躲得及时。
我回头对着巴赫开心的笑:“嘿嘿,你还挺机灵的。”我抚摸巴赫的头,那男的又一脚踢在我肋骨上,我疼得直咬牙。
靖文赶紧过来:“行了行了,我们走吧。”他经靖文这么一说,反倒来劲了,气势汹汹的噜胳膊,把那名牌西服弄的跟抓鸡的似的。
我指着那男人对巴赫说:“你看他好玩儿不?”巴赫叫了一声。
我笑了笑,站起来,对他说:“滚。”这时靖文却对我大喊:“艾熙,你干什么呀?”这可真把我问住了,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呀,前后就对他说了两个字,他却给我两下了,疼死我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同意靖文来这里看我的,但我看得出来他因为靖文倾向他那一边而兴奋异常,虽然我只能看到黑白,但是越是没有色彩,越是真实。
他又要动手打我,可刚一抬手,被我抓住手腕,死死的捏着,慢慢的他的表情开始扭曲。
就他们这类人,一天就知道胡吃海塞泡大学生,根本不会打架。
我声音依然如刚才一样冷静:“你再不滚,我可砸你车了。”他没做声,表情尴尬,虽然手动不了,却不愿意当着靖文的面服软。’我松开手,走了,可是刚走到他车旁边,却听见他在身后小声嘟嚷了一句:“******。”“******!”我回头大喊,又猛地在他车门上瑞了一脚,他没说话。
我继续走,巴赫在身后屁颠屁颠的跟着,我觉得真没劲,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不想打架,更不想因为靖文再打架了,怎么说我都曾经对不起靖文,而现在,更不愿意对不起娜娜。
尽管所有的事都已经晚了,我却总能感到,娜娜还在身边。
“喂。”我疲惫的接起电话。
“出来喝点儿”陈尧说。
“不喝,正睡觉呢。”“不行,今天你必须出来,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你结婚了?”“我辞职了。”
我按陈尧说的地儿来到一家饭馆儿,刚一进去老板就对我喊:“出去!”我吓得赶紧退了一步,老板却笑嘻嘻的迎上来:“不不好意思,不是说你,是你身后那狗,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有野狗在这附近。”我回头看了一眼巴赫:“哥们儿你被人误会了,他说你是野狗。”
“怎么回事?”老板诧异的看着我。”“这狗是我带来的。”老板很为难:“我们这不允许带宠物,你看看你这个……”“它不是宠物,它是野狗。”“我不是这意思……”“它真是野狗,但是是我带来的。”老板挠挠头,左右为难。
“这只狗不捣乱,你放心,我把它放在椅子下面它是不会出来的,如果影响你生意,我给你加钱。”老板同意了,我和巴赫坐在陈尧对面,我在上它在下。
“为什不不干了?”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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