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坚持(2)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了一句:“还好。”娜娜忽然哭了,毫无预兆,我一下子慌了,她抱着我的肩膀说:“艾熙,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你的女朋友还不能理解你,反而还是让你伤心?”我特怕女孩儿哭,觉得这难以应付,女孩儿一哭就像三峡开闸放水一样,想止住无异于玩儿命。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熙,怎样才能让你的心里好过一点?”娜娜抽噎着说。
“你喝多了,娜娜,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我。”我安慰她。
娜娜依然在哭,肩膀不停地抖动,今天我经历了三次女孩儿的哭泣,不对,已经是第二天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娜娜的脆弱让我心痛,我抱紧她。
“艾熙,我希望我能代替她来照顾你,我不会让你这样难过的。”我觉得娜娜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才会说出这些话,我抱着她,环顾这屋子四周,感觉到娜娜的孤独,曾经她和我们乐队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没见过她其他的朋友,现在也是,孤独是很可怕的,自从我进了监狱,我才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孤独可以让我崩溃。
娜娜又打开一罐酒,我忙劝阻,“娜娜,别喝了。”“艾熙,你让我醉一次吧,有的时候我自己在家里,真的很想彻彻底底地醉一次,可是从来都没有实现过,酒总是喝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我希望有东西可以麻痹我,至少让我不像现在这样痛苦。”娜娜说的这种感觉,我也很熟悉。
娜娜醉了,彻底地醉了,我搀着她去厕所吐了几次,然后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看着娜娜现在的样子,却让我愈发地想靖文,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起身欲走,娜娜却忽然死死地抓住我的手。
“艾熙,别走……”娜娜含糊不清地说。
“艾熙,留下来陪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这个时候生硬地拉开她的手,会让她很伤心。
本来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娜娜突然从床上起来,看着我。
“娜娜,你快躺下休息。”我说。
代替娜娜回答的是她突如其来的强吻,热烈、冲动,娜娜嘴唇的温度足以融化我每一根筋骨,几秒钟以后,我开始回吻。
“艾熙,我们做一次吧。”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娜娜镇定地说。
“什么?”娜娜没再说话,而是迅速地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白哲的皮肤。
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艾熙,我们做一次吧。”她重复。
她又脱掉了内衣,我没有阻拦。
事后我坐在床上抽烟,娜娜很快睡去,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浮现娜娜刚才的喘息声,那么娇小无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事,可是我必须承认,在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控制。
而且我敢保证:任何男人见了娜娜,都会失去理智。
天已经有些亮了,我准备离开,我必须要找到靖文,这一夜的事情不管结局如何,都不能阻止我去挽回我亲手撕裂的爱情。
临走时我再次给娜娜盖好被子,娜娜的皮肤真白,似乎从那时候开始,那种白色就成了我生命中的另外一种颜色。
清晨的北京挂着依稀薄雾,似乎是整个世界得了白内障一样,我站在娜娜家小区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刺鼻的凉气。
我颓废地蹲下,点上一支烟,一个老头从我面前跑过,晨练的,老头戴了顶毛线织的帽子,头上还冒着热乎气儿,像刚从锅里跑出来似的。
老头都跑过去了还不时地回头看我,我估计当时他心里的潜台词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救药。
烟抽了一半我放在脚下踩灭,站起来回头看看刚刚我走出来的那栋楼,也许娜娜还在熟睡,也许她已经起来了,只是不想或者不敢来挽留我,总之,我觉得我欠娜娜的。
我再次打靖文的电话,这次直接变成了关机,我没有像之前那样焦急,而是决定回家洗个脸精神精神再出门。
小区门口停着一排出租车,我朝最近的一辆走过去。
出租车里是一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应该比我还小,我看他面容稚嫩,猜测一定是这辆车司机的儿子,替他爸看车呢。
我又向前走,不料那孩子摇下车窗,问我:“哥们儿,坐车吗?”我用诧异的语气问他:“走吗?”“走。”他打开车门。
我上车以后,他熟练的挂挡给油,把车启动了,我告诉他我要去的地方,他没说话径直地开了过去。
这时候还没有到高峰期,路上基本没有堵车,很畅通,一般在北京对于司机或者常常坐公交、出租车的人,碰上道路通畅就相当于长期便秘的人忽然大便通畅,其中的那股舒服劲儿只有感受了才知道。
我不知道我身边这哥们儿舒服了没有,反正我是没有心情享受了。
上了三环以后,这哥们儿还悠闲地开着,并打开广播听歌,这时候旁边同样一辆“现代”出租车超了过去,这哥们儿急了。
“妈的,超我!”他开玩笑似的说,同时给了一脚油门,又超了过去。
挡住后面的车以后,他又悠哉游哉地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我跟你说哥们儿,还没人敢超我呢。”他对我说。
“哦。”我根本没有心思陪他侃。
就在他还在享受胜利的时候,后面的“现代”又过来了,并挑衅似的按了一声喇叭以后超了过去。
“我操,来劲!”他又给一脚油门,我感觉整个车都晃了,一下。
接着三环上就出现了飘车场面,两辆“现代”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可是这场飘车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的车开向哪里毕竟还得听我的,在一个地方我告诉他:“这里下去。”他不情愿地下了三环。
好像是因为我才造成了他的失败一样,他一路上拉长了脸,下车的时候我给他钱,并说了声“谢了”。可是他理都没理我,转过脸去。
下车以后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这男孩儿看着也就二十岁,虽然已经开始自谋生计了,可是生活依然过得有滋有味,在我,看来,他真的年轻许多,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兴奋,并且毫不犹豫地付出,而我,虽然自诩热爱摇滚乐,是个棱角分明的人,可是在生活中还是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有的时候,我会发现自己不论是在哪里,都是低头行走,再看其他的人,也是一样的龟缩,我知道我在渐渐地被同化,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这种同化的过程,亲眼目睹了是很残酷的,却改变不了。
我觉得我在老去,却不会像今天在我面前跑过的那位老人一样健康地老去。
打开家门的时候所有的胡思乱想被一种喜悦冲去了,我看到靖文的鞋在门口,靖文回来了!我轻声地推开卧室的门,靖文安详地睡在床上,我走过去为她盖好被子,这是我今天早晨第二次做这个动作,娜娜的白色忽然在我脑海中闪了一下,我愣了一秒钟。
“回来了。”靖文迷迷糊糊地说。
“嗯,回来了,睡吧。”我把她的被子盖上。
只过了二十分钟,靖文就起来了,跟我要水喝。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
“昨晚没怎么睡。”她说。
“你去哪儿了?”“酒吧,唱了一晚上歌,嗓子都唱哑了。”“和谁呀?”“还能有谁,何梦呗。”“那我去找你的时候吴宇哲怎么没说呀?”我一提起那个猪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知道,我给何梦打的电话,让她别说和我在一起。”我稍稍缓和,本来以为靖文还会跟我生气呢,现在看来一切都过去了,在此之前我觉得都快要承担不了的难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散去了。
“靖文,对不起。”不管怎样,我觉得我还是应该道个歉。
“呵呵,好了,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在酒吧,那里太吵了,你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都没听到,后来我唱累了,拿出手机看时间,才知道你给我发了那么多短信,我当时看完了就哭了,赶紧跑回家,可是你不在。”靖文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低下了头。
“你找了我一夜吧?”她问。
“嗯。”我发出轻微的声音,并且避免被她看见我的眼睛。
“你真好!”她忽然过来抱住我,这让我又一次想起娜娜做的同样的动作。
靖文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温柔地说:“艾熙,这一夜让你受苦了。”“不。”我回答。我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虚伪的人。
以后的几天,我的感情生活逐渐归为平静,可是心情却不能因此稳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增长了毛病就多了,这段时间我总是犯一个毛病—晚上总想事儿。
想的事儿无非就一个—前途。
我总在想,这一天我又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去了,明天应该改变,可是怎么改变?明天我应该干点儿什么?想着想着,一看表,已经到第二天了。
我就这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今年二十二,不大不小,三年的监狱生活已经让我白白地耗费了一大段的青春,可是走出监狱,我却依然在浪费时间,一般对于我这种人别人都有两种看法:一种是觉得我正值青春花样年华,怎么着都有优势,未来虽然不确定,但年龄就是本钱,不必着急;另一种则相反,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很大,竞争激烈,稍有不慎就会被社会淘汰,现在如果不努力,再过几年就等于已经玩儿完了,一辈子就这么定了。
我个人则更赞同后一种,因为在我身边成功的人很多,包括曾经一起玩儿的同学,有的已经是老板,最次也是白领,有的打工,有的早就结婚了。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除了长的不一样,其他都差不多,成绩并不能在那个时候就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一出了学校才发现真正较劲的时候到了,同学聚会的时候有的人牛哄哄的居高临下,有的人则根本不敢去,差距一目了然。
我算是离开学校比较早的,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开始玩儿乐队,大学生活则被监狱生活代替,接触社会比较早,这也注定了我在别人还傻乎乎的考虑怎么翘课出去喝酒的时候已经开始为一些现实的问题挣扎了。
有的时候我会陷入自己的一些妄想中,意淫那些美好的生活,比如说有很多的钱(最现实的问题),在北京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躲房东催债了,有一支很受欢迎的摇滚乐队,总是出现在绚丽的舞台上,下面全是呐喊声,全是“牛X”而不会出现“傻X,下去吧”这样的话,可那毕竟都是幻想,当我发现自己正在漆黑的屋子里独自傻笑的时候,我知道我是最大的空想家,可是那种空想带来的安慰却让我舒服,甚至在人睡以后还在梦里拍了个续集。
我也经常看一些名人的访谈之类的节目,有很多现在已经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外地来北京漂的,他们都是吃了很多苦,有很多都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这也注定了他们会得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而且这种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上的折磨经常是几年都不会改变,所以我从那些人口中听来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坚持。
可是他们至少有一个坚持的理由,有一个为之坚持的东西,可是我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坚持什么。
几年以前摇滚乐是我所坚持的,可是摇滚乐在中国并不受欢迎,受众面及其狭小,有很多摇滚明星最后都唱流行去了,混的好的开个琴行,混的不好的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会成为哪一种人我也不知道,因为原来我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是冲动,像醉酒的人跟谁都称兄道弟一样,满是希望。
明天我该去哪?
我看着身旁的靖文,她一直相信我会成功,相信我的才华,现在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跟着我这种穷小子的还真不多,一般都坐在大款的车里呢,我忽然感觉自己责任重大,明天,无论如何,我得做点什么。
靖文曾经间过我:“艾熙,你还没有尝试,怎么就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对,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尝试,明天,不对,应该是天亮以后,我应该开始奋斗。
这一晚,我感到了自己是怀揣着梦想人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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