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向着远方再次启程(1)
朴秋一路北行，两天后便来到了乾天与古洲的边界。清晨的朝雾很冷，等待出城门的时候，朴秋便绕到城墙边的高楼上，想到行馆中喝杯茶暖暖身子。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楼中的人很少。朴秋一路爬上楼梯，进到茶馆，却只见到一个女子坐在中央。她面前一杯清茶，四周的墙壁挂满古画。朴秋环顾左右，轻轻一句：“对不起，我走错了。”接着便要转身离开。
“阁下要去卢洲首郡？”
身后的女子淡淡开口问道，在清凉的空气里带出一丝暖意。
朴秋心中疑惑，从这里出城的人，大多都是去古洲的，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要穿过古洲去往卢洲，而且还是要去首郡呢。莫非是自己身上的什么物品泄漏了去向？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回头行了一礼。“啊，是的。”他稍稍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子，她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着一件花青薄布齐胸襦裙，面容端庄。
“请问前辈从何而知？”
女子轻轻一笑，“我是卜师。”
朴秋微微惊愕，又打量了那女子一番，除了她面前的茶水外，见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占卜的物品，而且她与他见面不出数秒，朴秋记得寐姬姐占卜时尚需将佛珠摆弄上片刻才能得出卦象，那女子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占出如此详细的结果？
仿佛看穿了朴秋的想法一般，女子莞尔道：“我不需要任何卜具，只需要时空就够了。”她用两手的手背枕住下颌，饶有兴趣地看向朴秋。“我用的是时空占卜。可以根据此刻的时间，空间，方位等等所含的信息卜出一切我想知道的事情。”
朴秋一凛，心道今番竟然遇到此等高人。由于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一时间朴秋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是时空这两个字，自己倒是觉得十分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前辈能够看到未来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未来？”女子笑道，“未来是多远呢？一天，一年，一生，三世，还是六轮回？”
见眼前的少年低头不语，女子敛起了笑颜。
“全部都可以看见哦。”
短暂的沉默，窗外时不时传来鸟儿的雀鸣声，树影在女子身前的桌面上摇曳不定。
女子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多年施卜的直觉使她从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息，然而定睛看时，却没有觉察到对方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于是才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
“那，前辈能不能占到我还有多少轮回才能修炼成人呢？”朴秋出声道。
“那要看你自己今后的造化了。不过，只要你以后没有什么大的过失，我倒是可以根据你至今为止的德业比推断出大致的结果。想知道吗？”
朴秋微微点头。
玥爻不禁咋舌。
一般人在经过许许多多世的轮回之后，若是积德修善便将自人道升至天道，而若是积业过多则会堕入畜生、地狱或饿鬼道；但是，有穷极少数经历了无法想象的仇怨与杀戮而饱含着戾气的生灵也可能会在下次轮回结束之后进入另外的一道——修罗道。修罗的世界里只有杀戮，溢满鲜血的搏斗就是它们全部的信仰——它们为战争而生，也为战争而死。
眼前的少年竟是那样稀少的例外。
“孩子，若是我看的不错的话，你可能不会修炼成人了。这次的六世轮回之后，你将升入的……是修罗界。”
“修罗界是……什么？”朴秋的神色中充满疑惑。
女子细细打量着朴秋，心中不由啧啧称奇。虽然体内存在着暴戾的修罗之魂，然而眼前的少年外表看上去却是那么清澈善良，看来这个孩子一直以来都在同自己体内的修罗之魂作斗争，为摒弃残酷杀戮的一面而压制着自己的能量，恐怕经历着连他本人都没有觉察到的辛苦吧，玥爻想到，但是那也还远不够，一定还有什么在辅佐着他能够控制自己的东西。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并没有回答朴秋的问题，女子反问。
“我叫朴秋，您呢？”
“玥爻。”女子道。
朴秋……确实，是个相当有束缚之力的名字。但是即使这样也还不够，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个少年看上去如此温和沉静？玥爻入定看去，眼前少年的元神竟是一只被修炼过的沉稳气场包裹着的银色雪狐。
——怎么会？莫非这个孩子就是之前被道皇选做棋子的那个少年？
玥爻暗暗担忧，在心中不断盘思着。作为天生的战斗机器，修罗力量的大小却是由感情决定的。愤怒，感动……它们会将激烈的情感直接转化为力量，经受越强烈的情感便能爆发出越强烈的力量，因此它们的终极力量可以说是没有上限。虽然是下一轮回才会变成的形态，然而那样的轨迹，对于现世的朴秋也不可能没有影响。若是他被派去参加这样容易带动情感的任务，怕是体内潜藏着的巨大不稳定能量总有一天会复苏而来。在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前，还是向渊宙大人报告一下比较好……
“前辈？请问，修罗究竟是……”在经历了许久的沉默后，朴秋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问道。
“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邪恶存在。你应该知道，我们的道术通常是在心境平和的情况下使用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能量；然而修罗却不同，它们嗜血，杀戮，没有人性与神性，任由狂躁来主宰、决定着自己的行动，”
朴秋听着，突然联想到之前自己和鬼雕战斗时心头涌上的不明愉悦感。
“因此，一旦坠为修罗，就代表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情感的能力，被对杀戮的渴望蒙蔽了双眼，终日狂怒不止，最终会用尽自身的能量，由那罪恶的暴戾引导着而被地狱的业火烧耗殆尽。”玥爻谎称道。不论如何，要先想办法令这个少年继续压制自己的力量才行。
“修罗道……吗。”朴秋不觉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我真的……非去不可吗？”
“那也未必。只要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不要动怒，不要悲伤。那么在未来便也许还有扭转的希望。”
从茶馆中出来后，朴秋边行路边思索，“……要想避免遁为修罗，就必须要摒弃一切情感，做个冷血的人吗？”他的心情不禁低沉下来。
“还有，那个‘时空’占卜，总觉得时空这个词在哪里听过……对了，时空弧线！以前确实曾经听辰祀讲过那个名字，但是那是据说由于力量太过强大而被列为禁术的道术了……不是吗？带着‘时空’字眼的道术，它们，还有刚才那个卜师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特殊的来历？”
谷雨过后第三天，朴秋终于进入了卢洲境内。
天气晴朗，阳光清透，朴秋路过一片田园样的地方，“算了，不想了。也许应该清爽一下最近因为长时间思考而变得浑噩的脑袋了。”朴秋想到，向着坡下的水塘边走去。
一个牧牛的小童正坐在牛背上用草鞭抽打着耕种的牛犊，他哼着小曲四处打量着，目光却突然定格，“那……那个是……”他的双眼不断睁大，好像发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一样，“死……死人！救命啊！快来人，有人溺水了！”他一脚自牛背上跃下，边左右呼唤着边赤脚向着水塘的方向飞快得奔去。
离得近了，小童看到一个似乎很是年轻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得挂在水塘旁边，那人身着素净的布衫，随身携带的行李仍然整齐地堆在一旁，似乎并不是遭到抢劫的样子。即使如此，如此长时间的溺水也足以说明那人已经失去意识的事实。之所以说是“挂在”，乃是因为那人头部以上的部位全部浸在水中，而脖颈以下则看似无力得倒在岸边，看到这幅情景，小童的脸上似乎滑过一丝困惑，然而他很快振作起来，抓住那人的肩膀向岸上拼命拽去。
小童将那人的身体拉上岸后，这才注意到那人一头银色的长发，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着柔和的光辉，‘真……真漂亮……’小童不由叹道，‘看来她不是本地的人，’小童心想。“喂，振作啊！你没事吧？”小童边唤边将那人的身体翻过个来。“咦？男的？”小童挥动手臂夸张得叫道。然而那反应转瞬即逝，下一刻，小童卖力得按着那人的胸口，想要帮他把呛入肺里的池水咳嗽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溺水的人缓缓睁开了银色的双眸。
小童的动作不由停止，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数秒。
“醒……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没命了呢！”小童忽然向后跌坐到地上，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脸歉慰地说道。
“没命？”那人坐直身子，有些迷茫得思考着眼前的情况，不一会便注意到了小童身后的水塘，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你说那个啊。”
朴秋有些无奈得抓着湿哒哒的头发。对于自己闭气练功时被人发现并且打断一事，他的心里本来已经有些不悦了，更何况这里已是卢洲境内，对于被朝廷叛贼所管理着的州郡里的人们，朴秋总是心存顾忌，即使对方是个垂髻小儿也一样。既然接下了作为卧底的任务，便要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这种必定要用冷漠来将自己团团包裹着保护起来的觉悟朴秋还是有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放松精神而已。”朴秋打着马虎眼说道。
“放，放松？这么说你是故意……开什么玩笑！你把头放在水里还怎么呼吸？我看你明明差点就被自己给淹死了啊！”小童指着朴秋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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