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向着远方再次启程(2)
“啊，特意让你来救我真是麻烦了，不过我可以用身体呼吸，所以没能淹死，不好意思。”朴秋摸索着身旁的行李站起身来。
“体呼吸？”小童怔怔得看着朴秋的行动。
“啊，就是这样子的。人类浑身上下共有三千万万个汗毛孔，鼻孔不过是里面最大的两个，除了它们，还有很多可以呼吸的皮肤不是吗？只要稍微修炼一下，你也可以的。”朴秋翻开包裹大略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接着将它们背在肩上，转身准备离开。“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小童瞥眼打量着朴秋的行李，在看到里面一件醒目的华服的一刻，忽然如同全身被沁凉的水浇到一般，一个激灵跳上前去。“等等，大哥哥。”他跑上前去伸开手臂拦住朴秋的去路。
朴秋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是殿生吧？”小童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朴秋微微皱眉。
“……啊，果然是！”小童的态度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立刻换上满脸灿烂的笑容。“太好了！没想到真的能够遇上殿生。我，超级崇拜殿生的！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梦想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殿生——啊，虽然现在也不算大就是了！”小童两眼放光，有些害羞得抓挠着自己的后脑，然后忽然上前拉住朴秋的手臂。“喂，喂，大哥哥，你是怎样被选上成为殿生的啊？呐，教我好不好？是通过官府吗？还是说要考试？去古洲的乾天参加考试就可以了吗？”
小童滔滔不绝得说道，朴秋闭上眼睛，终于忍不住甩手打开了小童的双手。
兴致勃勃的声音戛然而止，小童不觉呆愣在原地。
“听着。”朴秋说道，“既然你一定要让我教你，那我就教你一点——不要羡慕别人的光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背后付出了多少牺牲，若是付出同样代价的话，你也可以。”
朴秋说罢向前走去。说了那么自负的话，那个小鬼一定会觉得我很讨厌而不再跟上来了吧？朴秋微微一笑，自己刚入卢洲不久，前方还有许多生死攸关的重要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心念被牵扯进一些无用的事情里面，更何况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并不是真正的殿生。而且——自己还很弱。
身后的垂髻小童却被那番话点燃了斗志的火焰，他紧握幼小的拳头，赫赫有神的双眼认真地注视着朴秋离开的方向。
“我会努力！我会想办法进入官府，总有一天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殿生！”
小童用力将这句话向着朴秋快要消失的背影喊出，接着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得向着田园的方向跑了回去。
火色袍衫的末端顺着雪白光洁的肌肤滑下，浸入水中，绸缎般的长发自脑后垂至身下，微微映射出莲花的光辉。六和仙人在莲池上方的空中闭目禅坐着，池中的睡莲本该已过了开放的时节，然而六合仙人偶尔微微张口吐出的气息却仿佛将莲花的生命之气重新注入了它们体内，她身下池中的莲叶依旧碧绿，莲花依旧怒放。
有什么人的脚步走近，池中原本自在的鱼儿们迅速逃窜到巨大的莲叶下面。
六合仙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又是你啊，怎么，又妄想来挑战我吗？”
走至池边的脚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接着站在那里停了下来。
“不是。”辉夜有些艰难地说道，“……我想请您救救……您的徒弟……朴秋。”
六合仙人微微张开双眼，辉夜的头低向一边，并没有正视她的意思。
见对方半响没有回应，辉夜有些焦急起来，“现在不行动的话就来不及了。那家伙被道皇利用，他作为弃子被派往卢洲执行任务，据说是要杀害惑骨月的成员，以那家伙的微末道行怎么可能成功！一但被对方发现，朴秋就必死无疑，阎罗早就料到这点，只要朴秋作为被派遣卢洲进行友好交流的殿生被杀，卢洲的叛乱之名就可以成立了，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师讨伐州牧灸蛰；就算朴秋侥幸杀死一个惑蛊月成员，古乐教也绝不会放过他，一但双方兵戈相向，战争拉响，那家伙就更没有存还的可能性了，”辉夜握紧拳头，“道皇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回来，所以，一定得在那之前救出朴秋，……拜托了。”
六合仙人听罢，脸上漾开了轻蔑地笑：“既然如此，你去救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岂不甚好，我是不会相助的。”
“我一人的实力不是古乐教的对手，况且，我的身份是不允许我擅自做出那种事的。一但战争爆发，我多半还要亲自上战场攻打卢洲，所以，我能求助的就只有您了。”
“哼，身份吗，自大的小鬼，嘴里说着漂亮话，到头来自己原来什么也不肯放弃。”六合仙人变换了右手的手势，辉夜的周围立刻出现了许多条嘶嘶吐着长信的黑蛇，它们沿着地面蜿蜒着前行，慢慢缠上了辉夜的脚踝，然而辉夜的身体只是反射性地动了一下，没有抵抗。“我是不会答应的，除非你跪下来求我。”
夜风袭来，撩起深蓝的衣襟，辉夜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低下头，黑蛇们的眼睛熠着森然的光，他们缠绕着他的两腿不断向上，幽幽然向着他的脸颊逼近，他咬紧牙关，缓缓弯下一边的膝盖，名为屈辱感的存在悄悄啃噬着他的自尊，两边的膝盖一同落下，心中有什么逐渐倾斜即将倒塌，他闭上双眼，将额头紧贴潮湿的地面，强迫自己行着即使面对王也不必进行的叩首礼。泥土的气息袭来，黑蛇们的身体勒紧了他的脖颈，叉状的长信嘶嘶吐向他的脸颊，银白色的毒牙蹭着他的皮肤。
“求求你……”辉夜说道。
俯视着池边伏地的少年，鬼魅般的笑颜浮上了绝美的脸庞，六合仙人变换着手势，那些蛇便化成一堆黑烟消散了。
“哎呀呀，真是一群冥顽不化的小鬼呢……”
辉夜离开谷后少顷，寐姬抱着萍儿从莲池边的雪樱树后缓步而出，她微微叹息，心道这少年并不知晓六合姬虽然表面上做出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事实上却早已化分身遣了蛇使跟随朴秋左右，暗地里悄悄留意他的动向，其实到底是在乎那个雪狐少年的。这样想着，她不禁偷笑，自腰间抽出一串念珠。
“坎下坤上，地水师卦，”寐姬自言自语道，手指拨弄着念珠，将它们打成几颗一组的样子，接着又将顺序重新打乱，从后向前弹拨起来，她的眉头微蹙，一副担忧的神色：“后卦九五夬履，贞立。不详的征兆，战火将起，天下要乱。雪澈，那个少年说的，恐怕会成真……”
屋顶坍塌下来的碎片在风雨中飘零，外面喊杀声不绝于耳，号哭声，逃窜的声音，铁器碰撞破碎的声音时时传来，远方火光冲天。四周弥漫着陈旧腐坏的味道，就像是古老的黑色剪影，曾被尘封起来恍若隔世一般。
“不要！不要去！你若是也变成像他们那样的话怎么办，我就只有你了，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要去！”声音几乎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哭喊而出，然而，确是不折不扣的女生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说这些话，为什么从我身体里却发出了女生的嗓音，朴秋心里困惑迷茫，然而头脑中又是一片混乱。
“就因为只有我了，所以我只能变成和他们一样才有力量保护你，我必须要去，一定会回来保护你的。”
回应的是温柔的男声，然而那声音又是坚定不移得令人绝望。
“不要啊，会死的啊……不要啊……我不要离开你啊……”泪水从眼眶里决堤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哭？朴秋感到神经发烫得快要被烧断了。
温暖有力的手指将眼泪从自己的脸上拭去。
“做我的式神好吗？让我送你到最远……”
语毕，那声音的主人拔剑出鞘，慢慢划上了自己的脖颈。疼！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
“我只想伴在你身边而已……”
……
朴秋睁开了银色的眼睛，里面隐隐泛着泪光。
又是这个梦。从许久之前的朦胧开始，梦中的情景变得一次比一次清晰。也许之前在乾天遇见的少年梦术师想要的就是这个梦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看向窗外。阳光很好，馆驿外的街道上已经变得熙攘起来，照这个行进速度下去，再过不久就能到达邬笛了。
然而那个梦到底是什么呢？虽然梦中的细节尚且有些恍惚，然而它所带来的感觉却已然是那么真实。朴秋下地来到铜镜边洗脸，束发时抬手不经意碰到了脖颈处，蹭上了那里流出的红色的血。
是梦里被刀刃割伤的位置……
朴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算了，反正现在担心这个也没有用。”他索性憋住一口气，将脸整个浸入清凉的水中。
“阎罗陛下。”
谒见间里，玥爻躬身汇报道。
“关于上次那个法眼少女，背景已经查清。她本是南赡部洲某财贯家中的次女，祖上并不难寻。但是……”
“但是？”阎罗厉声道。
“如今她的家眷已经迁空。似乎是在半个月前她便已遣人通告家人搬离原址，目前的下落毫无音讯。因此我们没能找到她的家人作为挟持的对象……是我们办事不利，十分抱歉。”玥爻闭目忏悔道。
虽然身边环绕着阴郁的气场，然而阎罗听到此处却不觉笑出了声，那毫无感情的笑声于玥爻此时听来却是格外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这样吗，不愧是法眼的拥有者。是孤没有顾忌到这点，不怪你们。”
“是。”玥爻行礼道，“另外，关于上次被您派去执行任务的那个雪狐少年……”她略加犹豫，接着便俯身上前在阎罗身边耳语了一番。
小阁外的花朵嗅到了那阴郁的气息，如火焰般地放肆绽开，像极了一张张鬼魅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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