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意料之外的重逢(3)
“那个家伙叫辉夜，姑且算是最有希望继任神道会的人。但是呢，他那种臭屁的性格就是让人讨厌，至于首席的称谓……那家伙不过是驭术使用的稍微熟练一点，要说道行是不是最深可就不一定了，对不对，辰祀？喂，辰祀？”阿佑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向朴秋介绍着，还不时转头想要得到辰祀的赞同。朴秋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在角落里直直注视着那个人，直到那人游移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朴秋感到对方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与犀利，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惊讶，怀疑，似乎是难以置信而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愤怒。
辉夜一手推开周围聒噪的人群，握紧拳头向朴秋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轩内立刻安静下来。
朴秋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紧迫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辉夜开口便大声喝道。
阿佑不解地左看右看，“你在和谁说话？他？朴秋，你们，认识？”
辰祀难得地收拢起笑容，他睁开淡蓝色的双眼，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两人。
辉夜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然而就是那短短几秒钟，在朴秋看来却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辉夜眉头紧蹙，几乎是在克制自己情绪般地，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朴秋身上的朝服。
“你是……殿生？”
朴秋点了点头。他感到此刻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所站的这个角落里。
辉夜忽然怒喝起来：“不要胡闹了！就凭你那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微末道行也想要成为殿生？别让我发笑了！滚出去！我不允许你再进入乾天！”
什么？他刚刚说什么？朴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真的是辉夜吗？真的是那个从小陪伴自己玩耍着长大，那个于两年前在深颈山上从鬼雕手中救出自己，那个曾经带着自己漫步在部洲街头的辉夜吗？他曾经是朴秋除箴土外最感激最崇拜的的人，朴秋曾幻想过无数种与辉夜再次相逢时的情景，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了，朴秋却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疼得厉害。他鼻子一酸，差点掉出泪来，于是他只好低下头去，让银白的额发挡住自己的脸。他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此时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只知道泪水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轩内一片寂静。人们都睁大眼睛，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辉夜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令自己无法平静的少年，似乎随时都会上前狠狠揍上他几拳，而朴秋却似偶人般毫无回应。两人一直僵持不下。
朴秋仍旧低着头，直到他感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
“不要这么说，辉夜。”抬起头时，朴秋只见到辰祀正微笑着站在自己身边。“朴秋是由我引见，并经过道皇大人亲自考核而被允诺成为殿生一员的。所以，请不要看不起我的朋友了，好吗？”
辉夜听了，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便要转身离开。‘道皇吗……’他紫色的眸子眯成一条缝，暗暗在心中道。
朴秋上前一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辉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在空中。
“小鬼……稍微长高了呢。”
不易被人察觉的话语轻声划过微风的缝隙。
辉夜似乎露出了转瞬即逝的笑容，接着在身后喧嚣迭起之前离开了轩门。
朴秋像个真正的殿生那样度过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日子。
他常常于初秋的早晨在宽敞的房间里一个人修炼，天朝的地气很好，似仙气，朴秋感到自己在这里稍一集中精神便能很快入定。他感到自己的功力进步很快，驭术也在一天天完善。他能在入定时听到很远地方的声音，嗅到很远之处的气味，他也曾结识过在附近游走的小型狐妖，并能用狐狸的语言和它们进行交流。他向它们讲述自己从哪里来，曾遇见过什么样的人和事，它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乐得吱吱乱叫。
然而这些是不够的，就算自己拥有再多这样的能力，也依然没有可以用来攻击的驭术。朴秋不禁有些灰心，也许自己真的不能成为强大的驭术师，也许自己的元神真的不适合修炼驭术……
殿生们依然会在每天早朝前的一段时间聚集在雨笙轩，而退朝后又各自散去。朴秋也不知道大家平时都是怎样修炼，或者闲暇时都在做些什么。自从那天与自己匆忙撞见之后，辉夜便再也没有露过面。‘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果然是在生我的气吗？’朴秋有些落寞地想到。
“怎么了，朴秋哥哥？你的精神好像不太好。”这天退朝后，汐月关切地问道。
“啊，没什么。”朴秋连忙打起精神。
“首席大人平时很少露面，他似乎总是有很多任务。没办法呢，据说他可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道皇的人，大概……”汐月有些含糊其辞起来。“对了！你今天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街上走走？”
朴秋带着汐月走在乾天的道路上，他们逛了很多小店，最后来到街角那家枕头店铺。朴秋见到那家店的匾额便感到胸前的伤口一阵疼痛，他刚要唤汐月继续向前走，汐月却对着里面高兴地招呼起来。红发的店主走了出来，见到朴秋时微微吃惊，“是你！”他说，“你是汐月的朋友吗？”
朴秋点了点头：“你也是殿生吗？”
店主有些窘迫地摇摇头，“当然不是，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店员，怎么能和殿生大人相比呢。倒是上次，实在是对不住了。”他说着不好意思地赔笑。
“对了，说起来，上次你说想要夺走的我的梦，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呢？”
“这个嘛……可是商人的秘密哦。”店主笑了起来，“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吧。”
他们在店里玩了一会儿。出来后汐月便向朴秋介绍说那个店主是她的一个朋友，她十分喜欢那里的枕头，店主便常常送她些新鲜的花样。
“不会做奇怪的梦吗？”朴秋问。
汐月咯咯笑了起来，她的确是个可爱动人的女孩。“怎么会呢，他若是用乍术在其中做什么手脚的话，我难道会看不出吗？”
朴秋于是入定来看，殿生里大多数人的道行都比自己深厚，然而他却可以见到汐月的元神，是一只黑黄相间的蜜蜂。“汐月很小就是殿生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修行的是什么道术呢？”
汐月听了，有些不情愿地扭捏起来，“我是卜师……但是，”她猛然提高声调道，“可别小看我哟，驭术什么的我也是会一点的，要看吗？这可是首席殿下教给我的！”
汐月说着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跳了出去，她做起驭术的手势，“我可是很厉害的哦！”朴秋见到她微闭双目，元神便在空中左右划圈跳起了舞，“驭术——八岐舞！”
朴秋见她的表情十分专注，然而等了一会，四周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解除了入定状态，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有什么细小吵闹的声音由远处渐渐逼近过来。是蜜蜂！他转过头来，看到密密麻麻的马蜂黄沙一般铺天盖地地沿着街市席卷而来，在地上投下大片斑驳的阴影，嗡嗡的响声甚是骇人。身边的人们顿时尖叫起来，人们逃跑，冲撞，诅咒，集市上霎时间乱了套，小摊果铺都被掀翻一地。
眼见那片阴影离他们越来越近，朴秋心里着急，推着汐月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情况不对呀，那些黄蜂见谁都叮，而且现在它们朝我们飞过来了，没问题吗？”汐月听了，好像吓了一跳，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遭了！我用的确实是一种召唤术，但是我忘记怎样解除这种模仿八字舞的驭术了。朴秋哥哥，怎么办？”朴秋当下感到一阵血冲大脑，他立刻拉起汐月的手，“还能怎么办，快跑！”
他们没命般地向前跑着，汐月急得简直要哭出来，四周是一片惊慌的声音，他们一路磕磕绊绊，朴秋一路敲门，想要躲进什么屋子里，然而能够及时回家的主人都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哪里有人肯为他们开门呢？黄蜂袭进得很快，眼见就要追上来了，朴秋心里暗暗叫苦。他感到后脊阵阵发痒，脖颈后时时环绕着那些飘忽恶毒的嗡嗡声，回头看去，只见每只黄蜂都长达两寸，身上的绒毛又硬又长，好不怕人。“没有什么办法了吗？”汐月几乎用着哭腔说道，“我们死定了！”
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有说完，天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猛雷轰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倾泻而下，哗啦——哗啦——，雨滴粒粒豆大。
汐月站住了脚步，她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来，刚刚还是连片乌云也没有的好天气，怎么会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呢？蜜蜂应该是能够提前感知天气的，若遇这种糟糕的天气它们绝对不会远行。此刻，那些由她召唤而来的黄蜂承受不住雨水怒吼般的打击，一时又无法避雨，纷纷被无力地打落在地，转着圈痛苦地在地面挣扎。不一会，地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黄蜂尸体，大雨依旧瓢泼，而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
这场大雨虽然救了他们，然而汐月却感到心疼的很。她站在雨中，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持续流淌下来。她跑过去看那些死去的黄蜂，急得跳脚。她想唤朴秋，却见他一动不动地呆立着。她顺着他恍惚的视线瞄去。
空旷的街道上，一个身子单薄的少女浑身被雨水打湿，深紫色的长发紧紧包裹着身体，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汐月第一眼便觉得那人的气场很是特别，至于要具体说出哪里特别却又很难开口。那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少女，然而却带着一股苍白的神圣感，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少女缓缓地打开双手，汐月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大雨似乎与这个少女有着什么不可分割的联系。“喂，是你吗？”她有些气鼓鼓地喊道。“为什么要杀掉我的蜜蜂？”
少女没有理她，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到朴秋面前。
“你……回来了。”朴秋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你之前都去哪了？”朴秋感到心里阵阵发酸，那一刻他真想将淼瞳拥进怀里。
去哪了？淼瞳在心里轻哼一声，怎么可能真的告诉他自己当时一气之下回了五华，结果被六合仙人再次赶了回来吧？她走上前去微微叹一口气，拉了拉朴秋的手道：“先不说这些。我饿了，带我去吃点东西吧。”
“我再也不会勉强你了，所以别再走了，水瞳。”
“是水君，笨蛋！”
汐月愣愣地看着两人。
阵雨很快停住，天空几乎在转眼间便恢复了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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