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通向更遥远的前方(1)

“淼瞳！”

朴秋望着那抹令他神思混乱的紫色背影，感到喉咙哽噎，心头翻涌着太复杂的情感；然而眼前正是性命攸关之际，没有多想的时间。于是他只得逼自己定了定心，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那个人会万物之灵的驭术，千万不能用通灵，否则必死无疑，小心啊。”

阎罗看着淼瞳，不禁冷笑：“又是你啊，真是块尽心竭力的绊脚石。但是法眼被破的你已经没有看到对手下一步行动的能力了，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些什么呢？连你的师父也被孤轻易地杀死了，孤劝你还是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吧。”

朴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不想去分析阎罗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坚信阎罗所谓的淼瞳的师父不可能是指六合仙人，因为没有人能够战胜的了师祖，这是他根本不用怀疑的事实，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你说谎！”然而不祥的感召却禁不住涌上心头，他隐隐联想起那个夺走自己左眼的梦，那个恍惚的梦魇，莫非就是如此不祥的征兆？他忿忿想要强迫自己停止继续胡思乱想，然而左眼处火辣辣的疼痛还是清晰地提醒着自己那时绝望的感触。

就在朴秋挣扎犹豫之际，淼瞳却已经开口发话了：

“六合姬吗？你杀了她吗？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是你若是以为战胜了那个女人就等于战胜了我，那就错了。”

淼瞳敛起意念入定的时候，红色的血珠不时自她的眉心向外渗出。两眼中间传来的刺痛感提醒着她绝不可以对眼前的敌人放松一丝警惕。她结了驭术的手印，深吸一口气，接着自鼻息徐徐吐了出来，那吐息很长，带着冰雪的气息。待她完全吐完之后，围绕在他们四周的已是浓浓的大雾，整片空气都似乎覆盖了一层水气，气氛改变了。

‘做得到。虽然还是不能习惯，不过就算只有三维的感知也足够了，在雾中用驭术去看，能赢！’淼瞳微蹙起秀眉，在心中思道。

朴秋忽然想到之前在乾天遇见的老婆婆口中所提到的“龙烟”一词。

“驭术师吗……”阎罗的表情虽然一直带着嘲讽，身体却无法隐瞒地认真对待起即将发生的战斗。他不可避免地紧张，因为虽然绝对不肯承认，然而他一直以来确是真的无法看见眼前这个少女的元神。虽然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再有比自己更高等级的元神存在，然而看不见对方的元神，就完全无法预料她即将使用的是什么样的驭术。他微微调整了态势，降低重心，屈膝使得功与气能够更快更好地聚拢起来，即使如此，他对自己胜卷在握这点仍然毫不怀疑，因为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与深厚的道行，无论这个少女使出什么样的道术他都能应对得游刃有余，克敌制胜。朴秋在后方紧张得已经全身无法动弹了，连呼吸都变得浅薄，生怕自己的吐气声影响了淼瞳的集中力。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淼瞳结印的双手，驭术吗？会使出什么样的道术呢，能对抗那个拥有人类元神的敌人的道术。旁边传来阿佑轻轻咽下口水的声音。

“驭术——”淼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亮得如同新夏的山泉。“通灵！”

“你欠我的人情，下辈子做我的丈夫来还，到时候绝不会让你逃掉了，朴秋。”

狂风怒嚎着席卷而来，冲淡了朴秋的全部思想。他的心一下子悬至空中，整个大脑都仿佛被抽空了，耳旁是呼呼的风声，眼睛根本无法睁开。淼瞳不可能没有听见他刚刚所说的话，然而为什么还要使用通灵？他并不知道她的元神是什么，但是任何存在面对着阎罗的“万物之灵”都等于自寻死路。旋转着飞起的砂石割破了他的手背和脸颊，等视野得以恢复的时候，密集的大雨已经从天而降。随着阵阵滚雷翻腾的声音，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天空，甚至有近在咫尺的落雷以惊人的气势劈落下来，要不是阎罗闪离了原来站立的位置，他已经和地上大片的焦黑融为一体。

‘朴秋，记住，就算我失去了记忆，唤我的道称，我就会为你而战……唤我的道称，那是我真正的名字，这里只有你知道！’

朦胧之中，熟悉而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站在突如其来的大雨里，朴秋等人很快浑身湿透。海面之上飘着厚重的烟气，水雾弥漫，视野很差。水汽源源不断自海中蒸腾而起升入天空融为触目的火烧云，转眼之间如同点燃的篝火一般焚烧了整个天际，远处甚至有几处直径数丈粗的水柱螺旋而起直接被吸入云层，如同条条在天海之间乘风舞动着的长蛇。

“龙饮水……！”阿佑惊讶道，朴秋刚要回应，却忽见前方一道黑色影子从半空中滑过，然而那影子还没有来及被人看清真实面貌便被阎罗的“万物之灵”击中，耀眼的白光闪过，阎罗狂妄的笑声传来，朴秋心里咯噔一声，大脑瞬间空白。众人只见那影子盘旋而上，直冲入火红的云霄不见了。

阎罗的笑声在海岸间回荡着，阿佑仰头努力寻找着那个黑影的踪迹。然而阎罗的得意却没有持续太久，顷刻间，海岸上突然落雷滚滚，轰鸣不断，一道接连一道的惊雷混合在哗哗的海浪声中，打得地上大片焦黑。先前玥爻等人的尸首已是漆黑一片，散发出阵阵腥臭。岸上的三人被这突然到来、无差别的五雷轰顶震惊得仓皇失措，他们不住左右逃窜，闪避着，首尾不能相顾。

朴秋没命地奔逃一阵，终于下定决心般握紧拳头站住了脚步。

“快住手！我们不是敌人，你要攻击的，是那个人！”他伸出手指指向阎罗，对着天空高声唤道，“——水君！”

名字的回音在水雾中弥散开去，雷鸣的狂暴骤然停止。

云层后的黑影听到那呼唤，如同接到一道无从反抗的命令。它蓝色晶莹的眸子灵动地一闪，一道闪电便毫无征兆地径直劈下阎罗所在的位置。震耳的雷声传来，只见阎罗黑色的斗篷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地静止着，直到淡淡的黑色烟雾从他的头顶升起。

阎罗的瞳孔攸地收缩：“不可能！我刚刚明明击中了她，怎么可能还有意识……到底，是什么……”他的脸藏在风帽里面，皱纹颤抖着，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他经受了一次雷劈的身体表面已经焦糊，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臭味，如果不是内气充足保护了五脏六腑，那他此刻早已命丧黄泉了。他迅速吐纳维护着身体的修复，一边抬眼提防着泣血的天空。

“朴秋……”阿佑的声音有些无力。朴秋这才回过神来，顺着阿佑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他立刻呆在了那里。

凛冽的灵气自空中蔓延铺散开来，鹿茸般犄角的首，被鳞片覆盖着的尾，若隐若现地崭露在一片红云之后，那难以描绘的奇妙生物蜿蜒盘旋地在天空游动，宛如一条神龙，灵动自如，却又不及龙的庞大。朴秋从未见过，也从未想像过这样一种生物。

“那是……螭吻……”阿佑的双眼在雨中睁大到极限，仿佛身心受到洗礼，刚才的疲累与恐慌都已经荡然无存。他如同被夺走了灵魂般痴痴地说道：“龙生九子，其二子螭吻，司水。但是那个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真不敢相信……”他抬起被雨水浸透的袖子擦了擦眼，“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见到了真的六世龙子吗……”

闷雷的轰鸣声扫过，天空中顿时变得风起云涌，翻滚不息。满天云朵四散开来，就像千万匹骏马在天空中奔腾，雨水之上，星光朦胧，不久便化成了大片绚烂的色彩，将天际层层涂抹，放射出美丽而耀眼的光芒。

“极光？”阎罗勉强撑起半边身子，“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他不敢多用意念，时时关照内丹，蜷缩着身体想要尽快聚气恢复自己的状态。

“六世龙子……那有什么特别的涵义么，阿佑？”朴秋仰着头，连眼睛也不敢多眨一下地注视着此刻此起彼伏、变幻莫测得如同异次元幻影一般闪烁不定的苍穹，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它吸入宇宙的另一端一样。

“当然了，”阿佑小心地咽了一下口水，“这个世界的元神都在努力修炼成人，然后超脱人道，进入天道，然而那不过是升入了更高更善的一道，并没有完全摆脱六道轮回的困苦。不过，像佛陀那样超脱轮回的存在也是有的，龙便是那样的另一种。这个女孩的元神已经修了六世的龙子而且没有什么过失，这样下去本来只要稳妥地结束这一世后便能化作真龙脱离苦海了，可惜现在……”

朴秋感到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

“已经永远不可能了……”阿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苍凉，虚渺。

在一瞬间里，朴秋感到螭吻那双灵动透亮的眼睛似乎与自己短暂地对视了。然而那感觉太虚幻，以至于理智让他更相信那不过是一时的错觉。在他的头顶上空，云朵幻化成螭吻的形状，不一会，卷动着的气流掀起飓风，使那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他感到螭吻在云层之后随风跌起越飞越高，不久就升上高空消失了。

‘虽然输给了他，但是……我爱你。’

那一刻，不知为何，朴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许久之前，自己尚在惑蛊月时所做的奇异的梦，以及梦中那个身披战甲的孤傲男子……

“淼瞳……”泪水忽然溢满朴秋的眼眶。

“终于生效了吗……真是只难缠的敌手。”阎罗仰首剧烈地咳道，“螭吻？哼，确实，你的元神的确是令孤出乎意料的存在。想的不错么小女孩，拥有着一定能用通灵术打败我的信心，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断定自己至少有着绝对能救那少年离开的能力。了不起的计划，可惜，你并不知道这‘万物之灵’的厉害，因为，这是从未出现于历史中的最强的驭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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