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血雨腥风中张开“暗杀之手”(2)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者占领东北。次年2月,伪“满洲国”建立。张敬尧立即前往投靠伪政权,充当暗探。1933年,日军分三路大举进攻热河,承德沦陷。日寇得寸进尺,又在长城外各隘口进行扰乱性攻击,威胁平津。一时间长城沿线战火纷飞。同时,为配合日军在长城外的军事进攻,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坐阵天津,以金钱收买北洋政府的残余军阀、失意政客、地痞流氓,作为日本进攻北平时的内应,并策动他们组织傀儡政权,以达到控制华北的目的。当时,北洋政府的军阀、遗老,多云集在天津租界内,但他们中多数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水当汉奸。板垣的工作进展极不顺利。张敬尧在军阀混战的年代,曾独霸一方,很有点影响。日本人找到他,张敬尧欣喜若狂,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日军任命张敬尧为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策划以孙传芳在天津,张敬尧在北京发动一次平津大暴动,占领天津,成立傀儡组织,然后日军出面支持,先控制华北,再进军华中。
张敬尧带着亲信,化名常石谷,潜入北京城,通过日本特务川岛芳子,继续与日勾结。
这天,张敬尧正和参谋长赵庭贵对躺鸦片灯,讨论孙传芳的合作态度,因为孙传芳实力最雄厚,也没有像吴佩孚一样万念俱灰,命令部下投效中央军,不愿投效的分别遣散。
川岛芳子带着歌女小翠花来到了他的房间。川岛芳子是个天生的特工人才,她是清末亲王之女,十八岁代日本养父从军,二十岁便成了东京警备厅大出风头的大尉军官,后被东北派遣军视察厅征召来东北服役,被板垣征四郎选为亲信女侍从。此刻,她化名金少爷,被板垣派往北京活动。
“打扰两位过瘾吃中餐了。”金少爷知道有鸦片精的人员把躺灯当饭吃的。
“哪里!哪里!”赵庭贵连忙起身让位,“金少爷躺下烧一口吧!”
“嗨!我还真想烧一口还还阳呢!”金少爷说着就躺下,说到“还阳”二字,眼神向小翠花一瞟。
“少爷,我去那边一下就回来。”小翠花是个机警人,说着就往浴室走。
赵庭贵也知道金少爷有话要谈,托词告便。
“庭贵!”张敬尧说,“叫饭店熬一点云南好膏子来,这种小土膏子吹起来有些封门结壳。”
赵庭贵转头出房,他是内行,知道云南出产的,不会像四川出产的封门结壳,用细针通一下才能顺利吸收燃尽。
金少爷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灯前只有两人。她燃了一个“美人髻”烟泡,将烟枪递给张敬尧一口气顺利吸完,等到张敬尧喝了一口热茶,便直截了当谈起“军国”大事。
“价值一千万大头的黄金已经运到,随时交手。”金少爷说,“我们打到天津口,你们宣布成立‘华北国’,东京立即承认你们像‘满洲国’一样,把国民政府逼到南京去。”
张敬尧也是久历宦海江湖,见金少爷单刀直入,也不能不吐肺腑言:“我们这边小有问题,孙总司令拥有五万兵力,他不住六国饭店,就……”
“我知道。”金少爷说,“人无利益,谁肯早起,黄金分他一半,他可先走,只要他肯在协议上签字就行了,如果拿了黄金不办事,尧翁,你是知道的,板垣总司令进关,不要他说孙传芳只有五万人马,到时候连只要是姓孙的都一律杀无赦。”
“这就好!”张敬尧开始兴奋起来,“什么时间……”
“今日十九,明日二十,后天下午看请帖行事,先交款,后签字,行不行得?”
“好!好!好!我来帮你烧一口……”
“不敢当,我叫小娘儿进来烧一口万寿山。”金少爷说着便向门外叫道:“翠花!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房门原是半开半掩,小翠花一听他们正在聊正经事,就待在门前不敢进来,听到唤声,抖一抖鹅黄染缎的凤仙装便笑脸而人。
“啊!翠花小姐,听说你的大鼓西厢疯了半个北京城,有耳福听你哼两段吗?”张敬尧笑问。
“金少爷就是叫我特地来伺候张爷的。”
“对啦!这里还有一个附送的礼品。”金少爷说,“不过,话可要先说清楚,小翠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北京姑娘,可不是口本间谍,所以,我特地派她伺候你在这饭店里烧茶倒水,铺床叠被,从今儿个起,张爷爱她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爱怎么伺候你几段,就伺候几段,张爷,你满意吗?”
“这个……”
金少爷隔着烟灯盘,凑近张敬尧的身前说:“别看这娘儿,骨子里儿像珍妃,皮肤像慈禧,功夫像杨贵妃。”
“噢!这倒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对中国历史也还蛮熟悉的,以前在中国念什么学校?”
“好大学。”
“噢!念什么系?”
“念风流系。”
张敬尧破口大笑,差一点把烟灯吹灭了。
张敬尧的活动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如张敬尧的阴谋得逞,对国民政府将是一个人威胁,蒋介石勃然大怒,指示戴笠务必迅速干掉张敬尧。
戴笠接到蒋介石命令后,立即电令时任特务处副处长兼华北区区长的郑介民迅速赶回南京总部,共同研究暗杀张敬尧的措施与方法。
郑介民回南京与戴笠进行了几天紧张的策划商议,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方案。
1933年4月间,北平六国饭店来了一位体格魁梧、面孔黝黑的人,他打扮得西装笔挺,满身洋气。他的随从带着十几个皮箱,在饭店开了一个大房间,他满口广东官话夹杂着几句英语和马来土语,茶房和其他客人都以为他是华侨资本家,来此地做生意他却深居简出,很少接待客商。原来,此人不是商人,他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特务处副处长郑介民。这次他亲自出马,是按蒋介石和戴笠的命令,暗杀张敬尧。
原来,戴笠与郑介民商量几天,想出了个暗杀张敬尧的计划与方法,由郑介民化装成南洋华侨巨商,回国做人参生意,也住进六国饭店,先侦悉张敬尧的行止与活动规律。再指挥特务们实施暗杀。因为郑介民是广东海南人,到南洋马来工作过一段时间,讲得一口广东官话,还能说几句英语和马来土语,化装南洋华侨巨商非常适合,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5月2日,郑介民召集王天木、陈恭澍、白世雄连夜部署行动。这天,住在北平的天津站负责人王天木,带着北平站的陈恭澍、白世雄等到北平八大胡同之一的韩家潭逛妓院。正当他们几个人在客厅里与一个叫含春的姑娘调笑打闹之际,王天木的司机在窗外朝他连连招手,示意他出来。王天木见状,赶紧跑了出来。司机告诉他:“郑介民到处找你们,非常着急,要不是郑的司机看到你的车子停在这里,还不知道你们的踪迹呢。现在郑正在胡同口等你们。”听到这些,富有特工经验的王天木感到一定有任务,忙回到屋里,一边戴上帽子,一边掏钱塞到白世雄手中,让他应付一下,然后同陈恭澍急匆匆地走了。
郑介民见到他们后,并没有责怪他们,反倒又同他们一起回到了含春的客厅。他们转到一间专供客人们打牌用的小套间,刚坐下来,郑介民立即收敛笑容,压低嗓子,非常严肃地传达了指示:“今天下午5时多,北平最高军政当局召我前去,当面赋予一项重要任务,其重要性,关系到整个华北地区的安危。”
特务们屏声静气,仔细地听着:“这是一件紧急行动任务,制裁的对象是前湖南督军张敬尧。限期从今天起,一个星期完成。”
“有什么线索没有?”突然有人问道。
“有!据可靠消息,张敬尧现已潜入北平东交民巷,正计划从事叛乱活动。”
郑介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一板一眼地说:“此去必须完成任务,最低限度,也要做到和他同归于尽。千万不能让日本人抓去,增加政府的工作困难。此去生还的机会不多,你们对家人有什么交待没有?”
这一命令,使在座的几个人感到非常突然。因北平站刚刚建立,尚未完全就绪,规模小,人手少。况且东交民巷是西方列强在中困的势力范围,各国使馆都在东交民巷,各国都有兵营驻扎。中国军警人员不能通过,中国政府的权力也不能到达,东交民巷的一切行政治安由西方列强轮流值班负责。民国二十二年这一年,正由日本值年,所以张敬尧在东交民巷就等于住在日本一样,有恃无恐。
但是,军令如山,必须服从。特务们经过紧张筹划,决定由白世雄负责具体刺杀,其他人协助。因为白世雄在“九一八”事变后,由河北省党部派到抚宁县任党务宣传员,兼临榆、抚宁民团教练官。他手下民团一千多人,经常出长城偷袭敌人,实施破坏。后来东北抗日救国会长宋庆澜听说后,把他请到北平,委任他为东北义勇军第二十七支队司令。白世雄干了八个月无粮无饷无补给的义勇军司令,复兴社特务处北平站长陈恭澍把白世雄推荐给郑介民,郑表示同意。
像陈恭澍这种人,郑介民能不喜欢吗?他文武全才,又心狠手辣,是戴笠一手提拔起来的。
陈恭澍,原来是黄埔五期步兵科学员。当初是豪情满怀,抱着“丈夫志四海”的大志投笔从戎的。然而当他步出黄埔军校,只觉得一片茫然,国家政局混乱,党派纷争,何正何邪?谁主浮沉?一腔热情顿时凉了许多。他思考了多天,最后决定投奔蒋校长,报上不是也说“蒋介石其犹龙乎”吗?
他还记得刚到南京被蒋介石召见的情景,当时像他一样的黄埔各期学生有很多,和他一起被接见的就有一百多人。
蒋介石依次与他们握手并询问姓名籍贯家庭情况。挨到他的时候,他无意中直看了蒋介石的眼,那双眼睛是笑着的,显得慈和,但他却觉得这慈和后面藏着什么东西让人发悸。“你是五期的?”蒋介石的很温和的问话使他从那一愣中醒了过来。“是的,校长。”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校长谈话。“你对什么工作感兴趣?”陈恭澍又抬头看了看蒋介石的脸,那是多么慈和的一张脸啊。“部队中的军事工作已生疏了,其他性质的工作都愿学习。”“好,好。”蒋介石用笔在花名册上做了一个记号。
他心中委实感谢寄信邀请他的一期老大哥曾扩情,更对蒋校长充满了敬意。从黄埔毕业好几年了,出头无路,报国无门,这次或许可如愿以偿了。
果然三、四天后他就接到通知,到“中央军校特别研究班”受训。当时军校政治部主任□悌任班主任,沈遵晦任秘书,只有十四人,却都是蒋介石的精英。他十分感激蒋校长的赏识,决心要大干一番。只可惜六个月训练期刚满,蒋校长就被迫下野,回老家奉化去了,研究班连毕业典礼都没举行,就如风流云散,各人为前程奔波去了。他对前程一筹莫展,不知何去何从,于是还留在南京。和他一起住在花牌楼忠义巷的还有黄埔军校一期的黄剑秋、二期的张炎元,他们也是研究班学员,待在南京,谋求出路。
每到下雨天,他都要光着头在雨地里散步,让那冰凉的雨水浇洗去他心中的郁闷。同住的几位同学都把他当作怪人,唉,他们哪里理解他现时的心情啊?他有时甚至想,只要有人赏识他,给他事干,哪怕杀人放火他也干。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戴笠。
当时戴笠是来看望黄剑秋和张炎元的。那是一个雨天的午后,雨渐渐停了,天色渐亮,从门缝里射进来的日光照在来客的脸上,那一张长长的马脸特别醒目,特别是那不住抽动的鼻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小老弟是五期同学陈恭澍,这位老大哥是六期的戴雨农。”黄剑秋介绍道。戴笠和陈恭澍握了握手,就坐下来和黄、张二人聊起来。陈恭澍插不上嘴,有点尴尬地坐在旁边。戴笠意识到了冷落一旁的陈恭澍,就转过头来和他搭讪:“恭澍老弟,你与剑秋、炎元都在中央军校特别研究班训练过吧?主要学什么课程?”陈恭澍回答道:“学的都是校长亲自指定的几部书,《陆象山全集》、《王阳明全集》、《曾文正公全集》、《戚继光治兵语录》,还有《三民主义的理论体系》,都是自己阅读,写出心得,校长亲自批阅。”戴笠点了点头:“校长总是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有所作为。小老弟,前途无量,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陈恭澍听了此话,不禁感慨万端,叹道:“只可惜现在校长下野,满腔抱负无从施展,陆放翁有词:‘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何时才能实现此壮志啊?真是‘儒冠自来多误’啊!”戴笠似乎此时才对他刮目相看,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半晌道:“小老弟堪称黄埔儒将,他日定能大放异彩。”
“大放异彩”。他是多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啊。在这个时候,听到戴笠对他的如此评价,他十分感动,简直把戴笠当成了知己。
然而和戴笠交往越多,越觉得戴笠神秘莫测。
一次戴笠不请自来。陈恭澍请他坐下,他也不谦让,坐下来就问:“你认识曹霄青吗?”语气十分冷淡。陈恭澍呆了一下,同答道:“岂止认识?我们俩同年入伍,同排同班,住上下床。他是日本明治大学毕业,我只念到中学,谁知我们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说到这儿看了看戴笠的脸,那张脸毫无表情。“自从他四期升学进入政治科,我因病落后编入五期步兵科后,分手到现在,始终没再见过。”
戴笠淡淡地问:“如果曹霄青眼下就在南京呢?”陈恭澍不假思索地说:“我得去看看他。”有点怀疑地看了看戴笠,“他真的到了南京?”戴笠面上依然无表情,只耸了耸肩:“我只是希望而已。”
戴笠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到门口停住脚步,又转过头来对陈恭澍说:“曹霄青正在上海帮着胡汉民搞‘新国民党’,从事反对校长的分裂活动。你尚年轻,希望你好自为之。”脸色特别阴沉,陈恭澍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冷。
蒋校长不久又出山,国民政府迁往洛阳而蒋校长驻节徐州。陈恭澍当时仍住在忠义巷,他记住了戴笠说的“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所以生活虽然拮据,但读书著文悠然自得。一天,他正读《孙子兵法》,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跳起来,打开门,只见戴笠站在门口,似乎走得很匆忙,喘着气。陈恭澍从黄剑秋、张炎元那儿知道戴笠是蒋校长的老乡,又在校长官邸任职,上次蒋校长下野回奉化戴笠没跟去已令他大惑不解,蒋校长已出山驻节徐州,戴笠仍留在南京,更令他惊讶不已:“雨农兄如何未去徐州?”
戴笠没作答,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一个大信封,信封背面打着非常醒目的鲜红的火漆印,“老弟,你即刻将此信送往徐州,当而交给校长侍从参谋戴颂仪,拜托拜托。”陈恭澍看了看信封上的鲜红的火漆,又看了看戴笠信任的目光,心里一阵激动,爽快地答应:“雨农兄尽管放心!”戴笠递过乘车证和几块银元,压低声音说:“有一列专车停在徐州火车站,车站附近有武装警卫,也有便衣警卫。你一定要找到戴参谋,让他亲自签收。”
陈恭澍顺利地完成了戴笠交给的任务,整个过程并不怎么曲折,也没有什么危险,但却让他更觉得戴笠的神秘。特别是他送信回来后,戴笠让他推荐一个最熟悉的福建籍的黄埔同学,他推荐了四期同学连良顺,至于找福建籍同学的用意,戴笠没说明,他也不好深问。而连良顺面见戴笠后不久就神秘地失踪了,而黄剑秋也不知去向,这些都让他感到神秘,更感到戴笠的莫测高深。戴笠决非是蒋校长官邸的一般属官,而是……他想起了历史上的东厂、西厂,头皮一阵发紧;自己是不是已卷入其中了呢?不过他也想起了无所事事、报效无门的令人窒息的痛苦郁闷,想起了戴笠对自己的赞赏和信任,他相信戴笠决非凡人,跟着此人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士为知己者死,那紧张、恐惧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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