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兄弟又被撂倒了两个
大土场上一喊元黑眼来了,屋里坐着的拉布立即跳起来去拿那根钢管,钢管上还沾着血,拉布的媳妇用抹布在擦着,拉布拿钢管时把媳妇掀了个屁股蹾,就冲出了厅房门。换布也急了,寻镢头,镢头不在跟前,把靠在门后的顶门杠拿了,又觉得不趁手,从厨房里抄了一把菜刀,跟着冲出去。
院门外已经出现了元黑眼,光着头,只穿了件衬衣,衬衣襟是塞在裤腰里的但没系扣子,大肚皮白花花亮着。他举着一把杀猪刀,喊:拉布,我你妈!就往院门里扑。拉布不等元黑眼刀砍来,钢管就先戳过去,元黑眼一躲闪,钢管又摸着过去,元黑眼就倒在地上,还在喊:拉布,我×你妈!乔虎一直在后院里收拾那些做窗子的钢筋和铝管,前边一动静,拿了一条磨棍出来,见元黑眼倒在院门口,又近去在元黑眼腰里抽了一棍。拉布说:快到院门外!乔虎跑到院门外,元斜眼元老四元老五刚刚到了大土场东北角的厕所粪池边,四人立即开打,刀棍交加,尘土飞扬。先是乔虎力气大,一磨棍打得元斜眼跌进粪池,屎呀尿呀沾了一身,要往出爬,乔虎又来用脚踩元斜眼趴在粪池沿上的手,踩了一下,手没松,再踩一下,手背上的肉没了,手还不松,而乔虎的屁股上挨了一刀。戳乔虎的是元老五,元老五年纪不大,打起来号叫不断,他嗨地一刀戳在乔虎屁股上,乔虎腿闪了一下,元斜眼就势双手扳住乔虎的脚,使劲一拉。本来是要将乔虎也拉倒在粪池里的,乔虎却倒在粪池沿,元老五元老四扑过来压住乔虎,乔虎块头大,双脚乱蹬,竟把元斜眼又蹬倒在粪池里,半会儿没有出头。元老五又嗨的一声刀砍在乔虎的腿肚上,说:挑懒筋,挑了懒筋!元老四拿的是弯嘴镰,就在乔虎脚后跟砍,砍得肉花子血水子乱溅,又一勾一扯,懒筋断了,乔虎惨声地叫。元斜眼从粪池出来,唾着嘴里的屎尿,说:你还知道疼?!拿脚狠踢乔虎嘴,踢得嘴成了猪宣头。元老四说:大哥在院里!先向院里跑,还在门槛外,就见元黑眼倒在地上,黑血流了一摊,叫:大哥!大哥!拉布的钢管就抡过来,两人隔着门框打,钢管和刀叮叮噹噹响,冒出了火星。带灯和竹子压根儿没想到又一场殴打来得这么快,打得这么恶,要去阻止,已不能近身,就大声呐喊:不要打!谁也不要打!带灯的呐喊谁也不理,或者是双方打红眼了压根儿就没听见。带灯跑到院门口,抱了个花盆就扔到门槛上,想着使拉布和元老四打不成,但花盆哗啦碎在那里,并没影响到他们斗打。带灯再去抱花盆,花盆下是个钢模板,就把钢模板扔了过去,拉布稍一迟疑,元老四已跨进门槛,拉布一弯腰拾了钢模板,挡住了元老四的刀,另一只手里的钢管又把元老四打得退出了门槛。如此三四个来回,元老四一个旋子把钢模板踢开了,自己肩头上已挨了一钢管,还是打进了院门。换布过来用菜刀砍了元老四右胳膊,门外的元斜眼元老五也同时冲进来了,五个人打成了一团,院子里的花一下子七零八落,花架子倒在地上,小花盆到处滚的都是。
元黑眼一被打倒,院子里的来人就都吓呆了,往厅房里厨房里柴草棚里乱钻,钻进去了还觉得不安全,想从院门口逃生,但院门口打得凶,逃不走,就又往后院跑。跑进后院的一些人却害怕打架又殃及到后院,竟然又把厅房后门从外边挂上了锁,厅房里的人就使劲摇门,喊:开门!开门!带灯和竹子不停地喊,没人听,拿着一个脸盆,把脸盆都敲烂了,也没人听,院子里一会儿是三个围着一个打,那一个被打倒了又跳起来打散了三个,一会儿是一个撵着一个,被撵着的人跳上厅房台阶了,抓着花盆砸过去,没砸住,却把墙根盛泔水的瓮砸上了,脏水肆流,将撵的人滑倒,被撵的人二返身过来就是一刀,血喷在墙上如是扇形。到处是花盆瓷片,花瓣漫空飞舞。带灯是急了,跳到了院子中间,再喊:姓元的姓薛的,你们还算是村干部哩,你们敢这样打?!我警告你们,我是政府,我就在这儿,谁要打就从我身上踏过去!话未落,换布忽地扑向元老四,元老四急忙躲闪,便撞倒了带灯,还一脚踩在了带灯的腰里。带灯就势抓住了元老四的后襟,喊:都快拉架!拉架啊!竹子这时在院门口,元老五把拉布打出了院外,竹子就要关院门,喊:拉布你跑!但院门沉重,没关上,拉布又打了进来。听见带灯在喊让拉架,竹子一时赶不到带灯身边,就对着站在墙根的人喊:拉架啊,拉架啊!墙根站着曹老八、牙所的曹九九,王采采的儿子,还有尚建安。曹老八也在喊:拉架啊!拉架啊!却就站着不动,还拿了个簸箕,凡是打架的人经过面前,就把簸箕盖了头。尚建安在说:主任你抱住元老四,我们抱换布!带灯也就说:都快抱人,把他们抱住!她松了抓元老四后襟的手,向前扑了一下,双臂搂住了元老四的一条腿,元老四一时动不了。但尚建安却没有去抱换布,换布见元老四动弹不得,一刀就砍在元老四头上。元老四头一偏,左耳朵就掉了下来,哇哇哇吼了几声,抓起了带灯就甩开去,带灯被甩到厨房台阶上,头上破了一个窟窿,血唰的就流下来。竹子去救带灯,她挡住了换布的路,换布把她往旁边踢,竹子手里没家伙,而且一条胳膊还没彻底好,去提花盆没提起,双手在地上抓,抓着一把花瓣就扔到换布脸上,换布抹眼的时候,她把换布后腰抱住了,冲着尚建安他们说:抱住他们呀,快抱啊!尚建安他们仍是没动。元老四又和拉布打,拉布的腿上被刀割破了裤子,大腿上一条血口子。换布又去帮拉布,后腰被竹子抱着,还在喊:不能再打,不能再打!换布扭身去捂竹子的嘴,竹子咬住了换布的指头,她使劲地咬,感觉到上下牙齿都咬到一起了,换布疼得猛一抽手,才抽脱了。元老四已经把拉布逼到了院墙角,自己却滑了一跤,四脚拉叉地倒在地上,拉布立刻跳过来踩元老四的裆,踩得元老四大声惨叫。元老五就扑了去又把拉布打开,元老五狼一样连声号叫,手里的弯嘴镰抡得呼呼响,拉布近不了身,撒腿往院门外跑。
带灯头撞在台阶上,人就晕了过去,竹子叫喊快去救主任,二猫刚到了院门口,便先跑了过去,还没把带灯扶起,元老五撵拉布,嫌二猫挡了路,说:滚开!二猫说:不敢打了,不敢打了!元老五说:你这条狗!给了二猫一镰,二猫就倒在地上。张膏药的儿媳和王香枝在这时候也跑进来抱起了带灯,拿手捂血窟窿,血从指头缝往外流,就拉长声喊陈大夫。快拿些棉套子!陈大夫一直在大土场上给乔虎包扎腿,看到张膏药的儿媳朝院门口跑,也跟着跑过来,但他跑不动,说:不能用棉套子,用头灰,头发灰能止血消炎!张膏药的儿媳说:哪有头发?尚建安也喊:谁有头发?谁有头发?!他是从窗台上拿来了一把剪刀。被打趴在地上的二猫往起爬,忽地爬起来,就夺了尚建安手里的剪刀,吓得尚建安说:你干啥,干啥?二猫却拿了剪刀到昏迷在地的元老四头上剪头发,剪了没剪够,见元老四裆被踩烂了,趁人不注意也踩了一脚,又到元黑眼头上剪,才发现元黑眼是光头。元黑眼腿断了,眼睛睁着,白花花地瞪二猫,突然伸了手来夺剪刀,二猫吓了一跳,把手上的头发都扔了,拿剪刀就戳元黑眼。带灯终于醒了过来,瞧见二猫在剪头发,说:你甭动!二猫已经把剪刀戳在元黑眼肚子上了,扭身就跑。元黑眼拔出了剪刀,骂道:我记着你!把剪刀朝二猫甩去,剪刀没扎住,却把尚建安的屁股扎了,尚建安抱了个花盆砸向了元黑眼。陈大夫急了,跑进厅房里四处瞅,瞅着箱盖上有一瓶酒,忙拿出来就往带灯头上浇。张膏药的儿媳说:哎,哎?!陈大夫说:酒消毒哩,消毒哩。
带灯在叫:曹老八,曹老八!曹老八搭了个梯子往院墙上爬,说:在哩,我在哩。带灯说:快去叫派出所人,快!曹老八从院墙头翻了下去。
换布从竹子嘴里抽出手后,竹子的嘴里就往外流血,一唾一摊红,她用手去摸嘴,才发现一颗门牙没了。她在地上找牙,爬到院墙头上的还有牙所的曹九九,曹九九说:牙让换布手指头带走了。竹子啊了一声晕了过去。墙头上就有人跳下来,给竹子掐人中。尚建安已站在梯子上也要去墙头,别人往下跳时撞了他一下,他也从梯子上掉下来,就和另外的人去把带灯抬到厅房里,帮着烧头发灰往带灯头上抹。有人不让尚建安插手,说:你闪远,你让主任抱元老四哩,你咋不抱换布?你故意害主任啊?!带灯挥了一下手,不让再怪尚建安,说:这也是报应。
换布撵出了院门口,突然觉得菜刀握不紧,使劲地抖动了一下,才发现手指上还嵌着竹子的门牙。往出拔牙,元老五的镰就挥了过来,换布用左胳膊去挡,左胳膊顿时血喷了出来。换布一猫腰,右手的刀就朝元老五腹部捅去。因为用力过大,刀捅进腹部就不再抽回来,撒腿便跑,跳上了邻居的猪圈墙上,又从猪圈墙跳到邻居家的房顶,手里抓了几页瓦,再从邻居家房顶跑到自家房顶。元老五腹部挨了一刀,踉踉跄跄几步,站住了把腹部的刀抽出来,那么号了一下,手中的刀却断了刀把,又去撵换布,但撵了五步就扑地趴在了地上。
拉布还在和元斜眼在院门外大土场上打着,你把我打倒了,我又把你打倒了,几个来回不分输赢。换布在房顶上要往下掷瓦片,又怕伤着拉布,换布喊:闪开闪开!拉布猛一闪身,一页瓦砸在元斜眼头上,元斜眼立在那里,晃了几晃,身子还没倒下去,血从头上流下来糊住了眼睛,他本来一只眼斜着看不清楚,又让血糊了,拉布趁势往前乱抡钢管,他伸着头就牛一样撞过去,把拉布撞在地上,再要扑过去,换布的瓦页就三片四片砸下来,元斜眼也抱了头跑了。
元斜眼一跑,拉布翻起身还在寻元家兄弟,但已经没了元家兄弟。换布说:拉布拉布,都收拾了!拉布说:让狗日的来么,看还有谁,让来打嘛!还要去追元斜眼。换布说:不追了,咱走!他从房顶又跳过邻居家房顶,拉布就提了钢管到厕所粪池边去看乔虎。换布也从房顶下来,两人喊乔虎,乔虎昏迷着,拉了起来,一松手,乔虎一摊泥似地扑沓在地上。两人不再管了乔虎,返回院子里进了厅房开柜子取钱,还在怀里揣了几个馍,出门便走。带灯靠着墙要起来,起不来,喊:不能让凶手跑了!堵住,堵住院门口!但院子里的人们是闪开一条路,换布拉布跑掉了。
喜欢《带灯》吗?喜欢贾平凹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