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随风
但是,到杂物间领人时,竟然发现喝农药的并不是朱召财,而是南河村的王随风。气得带灯骂:怎么是你?你也学会喝农药啦?!靠住墙喘粗气。
带灯认识王随风很早。
才到镇政府那年,给镇政府盖南边那一排平房的泥水匠和王随风娘家是邻居,王随风在镇街上卖鱼时来看望泥水匠,带灯见过一面。泥水匠赞叹王随风,说她娘家门前有个鱼塘,她每天早上四点骑自行车到县城买猪杂肝回来喂鱼。二十岁时,嫁了婆家也在南河村,她开始拉个架子车在镇街上卖肉沫糊辣汤。卖了一年,生意还行,就到县城的医药公司门口卖,还承包了医药公司的三间房卖起了药品,很赚钱的。她已经穿起了碎花子袄儿,还有皮鞋,皮鞋磨脚,在脚上贴创可贴了还穿皮鞋。后来医药公司职工下岗要求收回房子,而合同期未到,公司开了条件她不走,职工们就把她的东西扔外边,强行撵出。三年半前打官司,对方给予补偿,她不同意,走了上访路。县上曾想结诉给她七万元,她仍不行,要十二万。事情就这么拖下来。
县信访局的人还没走,月儿滩村的村长带了两个人,拉着一辆架子车到了医院。村长见不是朱召财,屁股一拧就走。带灯说:走啥走啥?村长说:不是朱召财,我给谁擦屎屁股呀?!带灯说:不是朱召财,就算我给你派活哩!村长说:给我派活行,你骂了我不说了,耽搁了瞌睡我也不说了,但我们三人跑这么远,总得有个路费钱吧?竹子说:你要路费钱,谁给我们路费钱了?!村长说:你们吃政府饭么,这是你们的工作。带灯说:我本来准备给你们每人补贴一百元的,你这么一说要钱,我就只给每人五十元。村长说:这我不拉!带灯说:老刘,刘大头,我可是知道你这个村长是怎么当上的,而且我还要给你说,综治办收到你们村三个人联名告你的信。村长说:是王来娃他们写的黑信吧?他为了宅基地和我结下仇的。王来娃,我你妈你诬陷我哩!带灯说:诬陷没诬陷这得等我调查落实了再说,可今日这王随风你拉也得拉,不拉也得拉!村长说:唉,给你们捣乱的你管不住,给你们干活的你倒管了个紧。带灯给竹子说:你身上装没装一百五十元?竹子刚掏出钱,村长一把攥了,转身就从床上把王随风拉了走,王随风却死死抱住床头,就是拉不起。
带灯给王随风做工作,说你的问题是老问题,镇政府一直在催督有关部门在解决,一定要相信政府,就是不相信政府,都是女同志,你要相信我,你就是不上访,我也会跑腿给你催督的。而你来县上喝农药不是办法,产生影响是能产生影响,可只能引起各方面的反感,你喝了救得不及时你就死了,死了就白死了,救得及时难受是你。三更半夜的,我们来领人,这是任务,你必须得回去,好说好劝了你就跟着刘村长走,架子车就在楼下,你可以坐在架子车上,你还要死犟,他们就得抱着你回去了。说了半天,王随风就是不吭声,抱住床头不松手。村长又开始拉,把被子拉脱了,又拉王随风的腿,把裤子也拉脱了。带灯忙给系裤子,村长说:把人都丢成啥了,还怕羞?!带灯说:好好说,只要能回去就好,她毕竟是女人么。村长说:这要劝说到啥时候呀,你要劝说那我就不管了,你要叫我拉,你就不要在这儿,我给你拉回去就是!带来的两个人就把带灯和竹子推到门外过道上。村长就对王随风说:我可认不得你,只认你是敌人,走不走?王随风说:不走!村长一脚踢在王随风的手上,手背上蹭开一块皮,手松了,几个人就抬猪一样,抓了胳膊腿出去。从过道里抬到楼梯口,王随风突然杀猪一样地叫,整个楼上都是叫声。
带灯看着那伙人下了楼梯,说:回去直接交给南河村的村长啊!说毕,腿软得靠墙溜下去,坐在地上。竹子说:姐,咱回。带灯说:心慌得很,让我歇歇。却说:你跟着下去,给村长交代,才洗了胃,人还虚着,别强拉硬扯的,也别半路上再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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