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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元天亮的信

小说: 带灯      作者:贾平凹

昨天值了一会儿班,满院里都是来领救济面粉的群众,还有外面捐来的衣物发放。反正也是骂声不断,因为没有绝对的公平,骂村干部不变蝎子不蜇人。办公室的电话响赶快接听说你好,谁知那北京人南方人多次电话说你们某某村4号家人出事了或某某村12号打工者出事了赶快给家人联系。那些骗子的普通话令我恶心。樱镇哪里有门牌排号?想狠狠骂一通但自己提醒自己千万不敢,万一被改编了传上网镇政府就说不清了。一个老伙计也来上访,她丈夫是村长,去年村里一家姓王的承包了修村道,规定路面硬化必须超过五寸厚,而姓王的偷工减料只有三寸多,她丈夫发了一笔修路费还扣压了一笔,双方一直吵吵闹闹。这次洪水把村道全冲了,姓王的又来要钱,她丈夫还是不给,姓王的说我是没修到五寸,而即便修到一尺厚,水还不是冲了?!她丈夫说路冲了是冲了,和你没按规定修是两码事。姓王的就一天三晌来她家闹,老人休息不好,孩子做不成作业,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说你丈夫把钱给姓王的算了,洪水后肯定要重建家园,上边还会拨款修村道的,到时候再不让姓王的干一分钱的活了。她说那不行,她男人是村长,如果治不住姓王的,村人都看样,村长就没权威了,要我们给她丈夫撑腰打气。但我也知道她男人在修村道款上有猫腻。现在村寨里不说硬理了,一有纠纷就去告呀,双方或一方钱花完了事。我厌烦世事厌烦工作,实际上厌烦了自己。人的动力是追求事业或挣钱或经营一家人生活,而我一点不沾,就很不正常了。我想老天是叫我干啥吧,感情方面像花开花落叶绿叶黄甚至果实苦甜,但树还是根本,茁壮的树才承载情绪的花叶。

我去松云寺,因为听说老松在风雨里折断了一枝,果然是折断了,许多人在那里哭。太阳快出来了啊,就在山头的云雾中,像被摸索的扑克牌经仔细的揣测,半早晨了被哗然翻开,那耀眼的风光还是光风使我后退了两步。雨后的草开始疯长,青桦栎树叶全支棱开来在风里拍手,翻动的叶背是白的,像是开了一层白花。远处的河水翻腾的浊浪如发过脾气的老头在太阳下开始丢盹儿,又如哭闹后婴儿想要安眠。

办公室又在频发信息,依然在强调防汛严峻,让我们守岗强责排查次灾害隐患。水,水,水,将近多半年的时间,总是被水困扰,不是水太少了就是水太多了。我深深觉得女人是水做的,因为我想你时有淌不完的泪水。女人是清清浅浅的山泉,有时在悬崖上成瀑后变成了湍急河流,再加上外界暴雨的袭击成洪成祸。政府让我们抗洪就是抗天谁能护得了,哪个群众在洪水到来时是政府人背出来的,都是从建房时开的靠山的后门跑上山去,自求多福。天灾是上天和人激烈的对话,沟通和协商,那么,镇政府在其中应该做什么呢?我心中也洪水涛涛就不指望谁来抗洪,理顺自己的气韵,疏导生活的脉络,只要是进入我生命中的真情真爱,我都在心中尊敬,维护和经营。看日子整齐地过来,无序而去,我还要认真地活,就像蝉儿一样怎么过我也怎么过,唱着别人或许聒噪而我觉得快乐的歌。

这两天骑摩托要到几个村寨,看看那里群众的生活和生产,我很看轻自己不想耍嘴,但群众在意,说是镇政府来人了给把什么都交代了,所以我明天先去东岔沟村、桦栎坪村、南河村转一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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