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黑道征程(15)
阴四爷高调地答应了驴子的约战,双方开始召集人手,准备死磕。但是就在约定时间两天前的晚上,驴子在新桥渔馆请几位答应助拳的朋友喝酒,中途他上厕所的时候,有人在门外叫他,他转过身,一声枪响,一股大力在他腿上一撞,驴子全身一下子绷紧起来,脑子似乎一下子炸开:中枪了!身子本能地往柱子后一躲,第二声枪响了,子弹打在柱子上。几个包间的门被打开,有人出来,不明所以,但是这似乎吓住了凶手,只听见门外汽车声响,杀手已经逃离。
公共场所,涉黑枪案,江城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夏洛做了专门指示,驴子在病床上做了笔录,目标迅速圈定一直潜逃的孙明。警察重视的是枪手,黑道大哥们关注的是指使枪手的人。毫无疑问,这是苏树东的杰作,但是,在这种级别的冲突中,直接使用枪手,让所有的大哥们匪夷所思。更令人诡异的是,枪手第一枪居然是冲着驴子大腿去的,这更像是一个笑话,有一些人隐约猜到苏树东的野心,他们在心中作出判断,这个江城黑道新秀这一次肯定错了。
如果他希望用这样一次枪击来警告对手,或者对于一般的小混混能够达到目的,但对张宪这种大哥而言,警告只能被看做对他的挑衅。他们这个圈子内,在真正具有实力的强人之间,警告和威胁等同于愚蠢。当你决定干一件事时,唯一需要考虑便是如何完成它,这才是一位黑道大哥的哲学,要么不做,要就做绝。
或者,苏树东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也考虑到了,如果直接枪杀张宪,江城黑道又该出现如何一个乱局?当年曹旭刺杀苏雪峰,也没有如愿以偿,他又有几分把握火中取栗?最后,他选取了保险一些的做法,以打击驴子为目标,达到迫使张宪退让的目的。这是他从老头子身上学来的,当年苏威胜打击奉四,迫使陶春屈服,这是一个经典战例,他以为这样能够吓住张宪,又保全了张宪的脸面,张宪可能会委屈地讲和,但是他太天真了,一厢情愿,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老头子的实力做后盾。还有一个意外是驴子大腿挨了一枪。他不明白孙明是故意还是偶然,但是现在不是去跟孙明计较的时候,他得等着张宪的反应,准备应付张宪可能的报复,或者,是张宪要求谈判。后者对他来说,就是胜利。他一直期待的结果就是这样,他认为自己可能成功。
他认真分析过江城所有的大哥,只有张宪这几年似乎最没有作为,只是一直占据着江城最繁华富裕的市中区商业圈。他认为长时间醇酒美人的享受肯定泡软了这位黑道大哥及其手下兄弟的意志。他参加了这几次江城土地竞拍,这是江城所有黑道大哥显示实力的舞台,但是意外地没有发现张宪的身影,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结论是张宪不愿介入江城的黑道争斗,他认为有机可乘。再加上张宪最有力的一张王牌——其弟弟张涛几年前被免职。于是,最后,他把进攻的目标圈定在张宪身上。
但是,这是他的自作聪明,他忘记张涛没有成为公安局局长之前,张宪就是江城的黑道大哥,曾经的江城五霸。他也忘记了张宪曾经因为冲动而枪击付云川,一个大哥亲自在公共场所对另外一位大哥开枪,这在整个西南三省道上,都属罕见,在江城黑道历史上,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苏树东太过一厢情愿,他以为大有可为的计划,实际上是纸上谈兵,吉凶未卜。黑道权力的角逐,有如黑暗的山洞。你永远不知道,从里面蹦出来的,是美貌的仙女还是凶残的野兽。
最初,张宪并没有重视驴子跟阴四爷的冲突,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但是枪手的出现改变了事情的性质。张宪召来手下所有对苏树东有一定了解的人,询问有关情况。认真研究对手,是他一向喜欢做的工作,这一点他和老头子风格相同。正因为这样,他当年能够第一个认识到老头子的价值,主动向处于困境中的老头子表示友谊。这一次,他对苏树东的结论是,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对手,如果他不得不出手对付这样一个人,必须倾尽全力,而且不给这个人任何还手的机会。
当然,他也考虑到了苏树东的姓氏,以及他跟威胜公司若隐若现的关系,但这不重要,道上的事,向来一码是一码,没有人会因为虚幻的感情而影响现实的利益。同时,现在威胜公司保持沉默,他可以在威胜公司明确表示态度之前做成事实,这就是张宪的指导思想。
张宪迅速行动,针对苏树东团伙发动全面打击,曹双耀的名酒批发点成为第一个目标。价值数十万的名酒被完全砸碎,流淌一地,虽然,它的实际价值并非如此。以坦克名义投资的几个大棚被毁成废墟,那些本来可以卖个好价钱的反季蔬菜现在一片狼籍,像散场后的菜市。唐松的色情托拉斯中具体管理小姐的十多个少爷,大多数被狠揍一顿,并被禁止再向唐松进贡,少数的漏网之鱼也噤若寒蝉。最后,驴子在扫荡东明公司的一个地下赌场时,遭遇了苏树东团伙的阻击,或者也可以说是埋伏。
任晓东快速机动的摩托化战斗队伍迅速出现,几个物管公司一直待命的保安也迅速奔赴战场,这几乎是苏树东团伙最核心的力量。令人意外的是,在几乎所有黑道团伙保持观望的时候,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向他们伸出友谊之手,主动参战,他就是曾经一度跟他们对阵过的缺牙明。无论他是想豪赌一场,还是跟张宪以前有过节,或者是因为谢淳恩居心叵测的指示,缺牙明的加入对苏树东团伙是一个巨大的支持,他们迅速完成了对驴子的包围。
但是驴子并没有惊惶失控,对他来说,这也并不意外,既然开战,他就早有准备,名义上看起来是他一个人对阵苏树东团伙,但是张宪所有的力量和资源都已经发动起来,他手下所有的头目也都随时保持着战斗警戒,战斗打响后,他们全部在战场现身,同时还有一些跟张宪有过合作的黑道团伙,人数上压倒了苏树东团伙。这就是张宪的计划,他需要一场决战,而不是跟对方纠缠,那样会有很多变数。
面对人数占优的对手,苏树东团伙显示了强悍的战斗力,没有辜负他们这些年凶狠残忍的名声。阴四爷一马当先,一分钟内就砍倒了三人,自己也挨了两刀。驴子他们因为胜劵在握,只是严守包围圈,准备逐步蚕食对方,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战术,警察没有给他这么多时间。整个战斗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大批的警察赶到现场,鸣枪示警,因为有几年没有出现这样大规模的斗殴,刑警也得到指令出动,刚刚提升为刑警大队长的唐利满脸杀气地亲自指挥,一共抓捕了十多人,连同受伤倒地的混混。双方都损失惨重,两位前敌总指挥阴四爷和驴子也没有逃脱,他们肯定要面临至少三五个月的治安处罚,但是首先,他们都得在医院的病床上先待上十天半月。
当天晚上,在新区一家不起眼的洗浴中心,苏树东、坦克和没有参加战斗的唐松、丁丁等公司骨干聚在一起,这是他们的一个战时据点,除了他们几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准备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这一战看起来势均力敌,损失相当,但是对兵多将广的张宪不算什么,对苏树东团伙,就有点伤筋动骨。有一些沮丧情绪开始弥漫,但是没有人敢表露出来,现在谁都知道不能罢手,无论如何都必须死磕下去,哪怕最后不得不妥协认输,都还需要再来一两次这样的硬战,显示他们的实力和决心,如果不能击败对手,也要在谈判时争取一个体面的讲和条件。苏树东刚刚准备说话,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姓余,绰号小鱼儿,二十年前就是这个绰号,现在很多人都还是这样叫他,他是张宪手下一个狠角,以阴险著称。他身后是十多个全副武装的黑道凶徒,除了刀棍之外,还有两把霰弹枪。其中有一个苏树东认识,叫钟锋,绰号眯子,五年前在白云湖,教过他最基本的打斗。他们非常有次序地走进来往两边散开,冷冷地监视着屋子里所有的人,整个过程保持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威压。
胡国林!
不知道为什么,苏树东这个时候脑袋变得异常清醒,他立刻醒悟是被现在还没有现身的胡国林出卖了。背叛一直是这个圈子深恶痛绝的罪行,每当它出现的时候,就一定是一场灾难,苏树东满嘴苦涩,他拦住了准备起身的坦克,抵抗肯定无用。自从两年前的伊拉克战争,斩首战术已经成为一个流行词语,他也想过直接进攻张宪,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面对没有张宪之后的乱局,他也不会因此得利,只会增加危险,可是张宪可以对他擒贼擒王,一举确定胜利。
“东哥,对不起,打扰了。”小鱼儿淡淡地说。这种反常的客气只表明了一点,一切尽在掌握,苏树东当然明白,他站了起来:“我认输。”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他想表现得磊落一些,但是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这句话你自己去向我们大哥说。”小鱼儿冷笑。
他挥挥手,手下开始屠杀,因为没有遭遇反抗,他们进行得惊人的从容而放肆,一刻钟后,所有的人都被放倒在地,鲜血淋淋,除了苏树东。
小鱼儿和他的战斗队伍离开后,苏树东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如同一个塑像,他的整齐干净跟一片狼籍的现场格格不入。服务员探头进来查看的时候,他叫住了他们:“把他们送到德仁医院去。”然后他站起身,似乎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
现在,苏树东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选择自杀了。当你人生最重要的东西被突然摧毁,精气神都被全部打掉,万念俱灰,生命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呢!他们没有动他,只是故意留下他来投降。又是整整一个小时,苏树东才重新振作起来,离开那个充满血腥的房间。江城人的坚韧性格,穷苦生活历练的不屈,年轻人的熊熊野心,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他决心最后挣扎,不是绝地反击,而是自我拯救。现在,他要去见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够帮他。
两个小时后,很多人开始享受一天中最丰盛的晚餐的时候,苏树东来到局二家门前。他洗了一个澡,换一身整齐的西装,头发抹了一点摩丝,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像一个刚刚赚了一点小钱的年轻人,精神,矜持,目光炯炯。他拨打局二的电话,几分钟,局二出现在门口。
“小苏,你这是?来了就进来蹭饭吧。”局二呵呵笑着埋怨。
“二叔,我想跟你说点事。”苏树东静静地站在车门边,看着局二。
“啥事?”
“二叔,换一个地方吧。”苏树东请求道。他的表情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诚恳和期待。
局二迟疑了一下,“好吧。”他向副驾走去。他多少猜到了年轻人的意图,他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大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伍明叫道。他知道局二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局二去,尤其这种时候。
“你回去先陪陪邓局。我一会儿就回来。”局二挥挥手,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座三拱的石桥上,他们下了车,局二眺望着四周,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苏大哥的家乡吧?我居然是第一次来。”
苏树东抬起一只脚踩在石头栏杆上,俯身看着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像是在沉思。这座桥叫雨来桥,就在这座桥下,他跟垮肚子纠缠了整整一个学期。他有记忆时,踮起脚也看不到这些石头栏杆的顶部,现在,它们被他轻易踩在脚下。
“说吧,什么事。”局二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苏树东抬起头,抽搐了一下,然后开口:“刚才我被张宪的人堵在屋里,我所有的兄弟现在都躺在医院,除了我。”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很痛苦。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局二冷静地问。
他第一时间就接到了张宪袭击苏树东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惊奇。张宪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当然,苏树东挑战张宪,他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不仅是黑道,几乎是所有行业的不二法门。他只是没有想到苏树东败得这样快,这样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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