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狱(3)
这几年,马享在仕途上稳步推进,成为省电力局审计处处长。这是一个重要的岗位,虽然名义上还是中层干部,但有时候,手握实权的他比某位副总具有更大的话语权。他的肥胖受到了阻击,勉强保持了体型,举止比以前更加沉着,已经隐隐有些大人物不怒而威的气势。但是现在,他的脸上有一丝忧虑,他不想掩饰。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表现,不是表演。同样的,热那娅一如从前那样惊人地漂亮,她清澈的眸子中也跟马享一样,毫不掩饰地写着不安,聂山鹰看在眼里。
然后是李想、刘中跃、王小清和艾童。李想当年被向明宇从律师事务所派去协助初出茅庐的聂山鹰,后来他渐渐放弃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成为聂山鹰专职的法律顾问和某种程度上的智囊,他们一起对付过曹旭,有共同的战斗经历和一定的感情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聂山鹰现在的关系,多少类似当年向明宇跟老头子,但是要加固这种关系,还需要更多的感情和信任。刘中跃和王小清分别是省城两家由威胜公司暗中注资的投资公司的经理,聂山鹰在监狱这几年,他们都合格地扮演了一个代理人的角色,工作称职,忠心耿耿,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性别。艾童的身份特殊一些,如果要界定一下,应该算是财经顾问。她三年前被聂山鹰聘用,面试的地点就在监狱的会客室,只用了五分钟,就敲定了她的百万年薪。
这些人都是含蓄矜持、自制力超强之辈,对于他们来说,感情永远让位于工作,让位于利益,他们前来迎接聂山鹰,更多的原因是聂山鹰是他们的雇主。他们都只对着聂山鹰微笑,聂山鹰也对他们点点头,一一简单地握手。
以上就是今天前来迎接聂山鹰出狱的所有人,自然无法跟当年局二那个豪华阵容相提并论。聂山鹰跟艾童最后一个握手,但他知道今天在监狱门口的事并没有完,或者说,才刚刚开始。有两个人站在对面路边的大树下,其中一个人在向他招手示意,他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聂山鹰迟疑一下,对一直依偎在他身边的苏雪莲说:“等我一下,有个老朋友在那里。”
他一个人走了过去,伸出手:“刘总。”
“聂总。或者,我应该换一种称呼,聂山鹰大哥?”刘广成微笑着说,“没有想到我这位不速之客?正如我也没有想到,你这些年居然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人生本来如此,有时候真实的生活比小说更奇特。”聂山鹰淡淡地说。
“但是我还有一个没有想到,你待在这里,却又一直躲在我的背后下刀,为什么?”刘广成脸色阴沉下来,声音开始变冷。
“杀人者人恒杀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聂山鹰依然保持着那种冷漠的温和,“南方,汉唐,闽发,还有大鹏,我以为去年德隆系之后,股市就已经没有庄家了,想不到刘总还能够劫后余生,这不应该愤怒,而应该庆祝。”
刘广成呆了一下,开始微笑:“聂总,机顶盒事件,你狠狠捅了我一刀,有色金属,又连让我踩两个陷阱,还有西川国际,也应该有你在背后煽风点火吧?当时我还以为流年不利,请了风水大师,到处撒钱拜佛,接连换操盘手,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聂总在暗中玩我。似乎只要我一沾跟西川有关的股票,就会掉入陷阱,但是,我还是无法明白,就算西川省委书记,似乎也不具有这样的能量来操纵股价。好了,聂总您先听我说完。这都过去了,我不在乎,我输了我认,现在我们向前看,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对聂总进行声讨,相反,我非常佩服您,我一直都非常佩服您,聂总。现在我老实招供吧,我这次来,是想向聂总讨教,我手中现在这把牌,该如何打?或者说,我是来向聂总求情的,我希望能够看看聂总您的底牌是什么。”
他说这一番话,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尽最大可能作出真诚的表情。
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曾经在聂山鹰兵败如山、走投无路时准备伸出手去“拉”他一把,但是被聂山鹰直接、生硬地回绝,一点便宜也没有占到。从那时起,他就认识到,这个年轻人温和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青铜的坚硬。
聂山鹰沉默了一分钟,然后说:“我没有底牌。”
他看着刘广成,目光平静如水,但是刘广成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他僵在那里,一会儿,才苦笑着说:“聂总,您不给我看您的底牌,没有关系。借用您刚才那句话:有时候真实的生活比小说更奇特。是的,人生常常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变成一条绳上相互依存的两只蚂蚱。那么,看看我的底牌吧?”
“我不看,”聂山鹰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聂山鹰冷笑着摇头,“再见,刘总。我不谢你,你本就不是来接我的。”
他转过身,看见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的车门被推开,一个人从车里出来。这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出租车蒙着太阳膜,遮挡了视线,局二他们想过,可能是某些跟聂山鹰有关的人来望风,他们没有理它,并不在乎,聂山鹰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看着他,他不由自主地发怔,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他在心里叫出她的名字:许雅涵。
如果没有刘广成,许雅涵可能就放弃了。
她被迎接聂山鹰的人群镇住了。局二那一群人有一种明显的气势,哪怕是现在这种极度收敛的情势下,也流露出跋扈和侵略,这种气势会让正常的普通人敬而远之,退避三舍。她想到,他果然有非常的背景,虽然,她的想象跟真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她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吓人阵势,比如局二出狱那一次。
许雅涵感到压力,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她盯住苏雪莲和热那娅,马享解决了热那娅的威胁,但苏雪莲,只用了一秒钟,她就肯定,她是为他而来的,这么漂亮这么出众的女人,只能是属于他,这让她感到一阵揪心的痛。震惊和耻辱把她湮没了,她难过得快要流出眼泪。但是,她迅速镇定下来,控制了自己的悲伤,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对她威胁最大的敌人,甚至可能是她一生的对手。渐渐的,她的表情柔和下来,我见犹怜,苏雪莲是那样的美丽,气质超凡,配得上他。
然后,聂山鹰出现在监狱大门,光头,宝蓝色的三件套西装,身体挺直,气宇轩昂,五年不见,他依然年轻,举手投足间却更加沉稳,有了一些成熟男人的魅力,或者说是大人物的威严。她早就说过,他是一个注定要成为大人物的人。她痴痴地看着他的脸,从来没有发现过,一个男人的光头竟是这样的好看。
然后,她看见他和苏雪莲深情拥抱,她在心中绝望地企羡,她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怯,情不自禁地感到畏缩,她担心他透过车窗看见自己,突然想逃跑,这个时候刘广成救了她。
她看着他和刘广成握手,交谈,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她敏锐地感到这是两个男人强硬的交锋。当初在上海天信公司内,除了聂山鹰,就是她对这位狡诈精明的东北人了解最深,她是财务总监,跟这个准备趁火打劫的有钱人打过交道。这个人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更不会因为念旧来到这里,那么,他是有所图谋的了,她开始为聂山鹰担心起来,她想为他做点什么,就像从前在天信公司一样,这种担心和责任让她暂时忘却了胆怯,涌现出勇气。这个时候,荆戈问:“你不准备下车吗?要不,我先去跟他聊聊。”
许雅涵的回答是立刻推开了车门。在很多重要的时刻,她往往比想象中勇敢。就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面对聂山鹰,就是依靠她出人意料的勇敢为自己拿到了天信公司那个财务总监的职务。
她走到聂山鹰面前,凝注着他。她似乎应该问:你好吗?但这只切合她隐秘的情感而不配她和他现在的关系。她也许应该表现得矜持有礼,流露有限度的关心,但她知道自己无法把握这个尺度,她不是演员,情感的闸门一旦打开,她就知道自己无法控制。或者,她可以选择东方热宫作为开始的话题,但现在是说这些无聊话的时间吗?
突然之间,她开始流泪,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泣,她扑到聂山鹰的怀里。
聂山鹰接住她,身子僵硬,他不能闪躲或者推开她,他做不出这种事。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寻找苏雪莲,开始苦笑。
整个事情一开始就偏离他预想的方向,他想见的人中,有的没来,没有想到的人,却出现了。他刚刚走出这道门,就遭遇这种棘手的麻烦,但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五年,毕竟很多人和事,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就是真实,却冰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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