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地下王国(9)

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子弹射进对手胸口，这样近的距离，用不着瞄准。然后他冲出洪老大他们堵住的屋门，撒腿逃跑。洪老二被一枪击倒，屋里其他的人全部吓坏了，有人尖声大叫：“二哥被打死了。”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察看洪老二的伤势，但是，他们说的是事实。屋子外面的洪老大急红了眼，他带领他的手下开始追击吕阳。由于愤怒和失去兄弟的悲痛，洪老大奋力猛追，但是，他手下的兄弟出于对枪和死亡的惧怕，有些畏缩，没有竭尽全力，在这一段不长的距离中，整个队伍立刻拉开，洪老大和吕阳远远地把其他的人丢在后面。吕阳满怀恐惧和愤怒，他觉得腿有些发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解决身后紧紧追赶的这个人，只要被抓住，或者一个闪失跌上一跤，今天他就走不出这条小街。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急于追赶、猝不及防的洪老大立刻冲到吕阳面前，吕阳抬枪射击，连续两枪将对手击得跳了起来，然后跌倒在地。吕阳没有住手，他上前一步，踩在洪老大胸口上，恶狠狠地瞄准再开一枪，打爆了洪老大的头，鲜血和白色的脑浆一齐溅了出来，这一举威慑住了所有的人。追赶的人停下了脚步，不敢接触这个面目狰狞的杀手的目光。吕阳冷冷地扫视众人，包括在街旁看热闹的无辜村民，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他上了车，只说了一个字“走”，他的表情吓住了小二娃和司机，他们都没敢发问。回到城里，他和小二娃下车后，司机迅速报了案，司机听见了枪声，明白刚才租用他汽车的这个乘客做了什么，同时也明白自己将陷入无尽的麻烦。

几分钟后，老头子接到了报告，震怒异常，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事能够让他激动了。他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沉思片刻，对局二下达了指示：“安排他们先到北海躲几天。”

老头子在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这是对手精心设计的反扑，陶夏毁掉了他手中的一张好牌，同时，把吕阳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任何时候落入警察手中，都将引发威胜公司一次小小的地震。但是老头子没有自乱阵脚，他故意先把吕阳和小二娃送往北海，那里陶夏和付新都有很大的势力，他们不会嗅不到吕阳的气味，这会吸引他们和警方的部分注意力，但是，吕阳要去的下一站才是老头子真正想安排他们躲藏、并且进行反击的地方。

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枪杀两人，而且涉黑，影响极大，这成为公安部挂牌督办的案件，由省厅牵头迅速成立专案组，吕阳成为全国通缉的特大凶徒。虽然局二和向明宇动用了各种关系，但是威胜公司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一些接触过吕阳的人被警方带走，虽然最后都会被保释出来。局二本人也受到传讯，询问洪氏兄弟枪击案是否因为与威胜公司的业务冲突，局二当然矢口否认。

初战告捷，陶夏重新启动他的进攻计划，五交化大楼的管理费用被无赖地拖延，然后，趁着威胜公司疲于应付警方之际，他先收拾余红，这样可以打击威胜公司的声誉，同时鼓舞他这一方的士气，造成一种声势，吸引道上其他兄弟倾向于他，最少也要保持中立，最重要的是，要促使付新下定决心参加这场改变江城黑道秩序的战争。

他亲自打电话给余红，约她谈判，地点在付新的雄风宾馆。按照惯例，真正的打击行动，应该是在谈判破裂之后，但是余红和局二保持了极高的警惕，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是让陶夏掏一笔钱，同时，吕阳的意外也让整个江城黑道风声鹤唳，暗流汹涌。余红冷冷地拒绝了他，告诉他如果真要谈判，就到她在西永桥的茶馆来。陶夏装作迟疑起来，但是，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对等候在身旁的奉四示意开战，这个命令立刻由奉四传递给下边的头目，几分钟后，夏宇公司的战斗队伍就扑到了西永桥。虽然有些准备，但余红团伙的实力与之相差太过悬殊，完全不是陶夏的对手，茶馆的全部茶具桌凳都被砸碎，所有来不及逃跑的兄弟都受了伤，但不太重。陶夏似乎想向苏威胜学习，塑造他的仁义名声，余红虽然辜负了他，但他并没有痛下毒手。其实这并不是真实的原因，余红不是他的对手和目标，他不值得认真对付她，他只想教训一下她，同时向威胜公司和整个江城黑道示威。

这似乎是战争的开始。但陶夏没有正式、公开向威胜公司宣战，他对付余二姐师出有名，他和她的恩怨众所周知，威胜公司不能因为余二姐是弱小的一方而替她强行出头，他们不是替天行道、打抱不平的侠客，这不合道上的规矩，其他团伙会认为威胜公司过于霸道，苏威胜做事的风格不是这样。同时，威胜公司还要应付吕阳带来的警方压力。经过考虑，老头子决定用段炼来对付陶夏。

段炼兄弟是一个新兴的黑道团伙，段炼奸诈狡猾，他弟弟段小刚勇敢善战，是江城黑道能打的狠角，声名赫赫的“四小四”之一。他们兄弟的组合跟从前在河坝街被老头子打掉的黑道团伙刘志兄弟差不多。在城市的扩张中，他们另辟蹊径地发掘出自己的地盘。江城的火车东站是一个货运站，以前算处于城乡结合部，后来渐渐被纳入城市范畴，段氏兄弟在跟其他黑道团伙的争斗中崭露头角，实力膨胀，最后击败了这一区域其他的竞争者，成为霸主。同时，也得到了其他大哥的认可，成为新崛起的江城黑道大哥。在他们崛起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得到威胜公司的支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威胜公司垄断几乎所有的建筑工地，实际上也在所有新开发城区具有说一不二的统治权，但老头子对其他行业不屑一顾，因为段炼兄弟的年龄只比他略小几岁，不像那些刚出道的少年那样没有理智，不容易控制，所以他默认了段氏兄弟对于新建的火车东站片区的占领。段氏兄弟对老头子感恩戴德，作为回报，平时局二有什么吩咐，只要一个电话，他们就不折不扣地完全执行，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为威胜公司卖命，这种感情并不能替代黑道最根本的利益。老头子很有技巧地通过局二，暗示他们替余红出头。

这是个模糊的命令。段炼兄弟开始认真思考，毫无疑问，这是苏威胜在向他们索取当年对他们的投资，这是应该的，合情合理的，无法拒绝。他们不能让别人指责他们忘恩负义，更不能让别人嘲笑他们胆小怕事，同时，这也是老头子对他们的逼迫，他们必须在两个巨人的战争中选择一方。这样的选择，付新、张宪、余红他们已经早早经历过，也许江城其他的黑道大哥也将马上经受考验。最后，段炼作出决定，无论以后情况发展如何，首先，他们必须还威胜公司这个人情，他们决定对陶夏进行一次打击，不以屠杀为目的，更不是毁灭性的全面战争，但要把陶夏打痛，就算以后他们选择跟陶夏结盟，也能够得到对手的尊敬，确保他们刚刚获得的大哥地位和地盘。他们把打击的目标锁定为陶夏最得力也最声名显赫、凶悍的副手奉四。

西永桥的扫荡行动圆满完成，教训了余红，大张了夏宇公司的声势，同时让威胜公司无话可说，负责具体行动的头目得到了陶夏和奉四的表扬，并且用一笔钱对参与这次行动的公司兄弟论功行赏。晚上庆功酒宴之后，几个核心骨干和表现突出的公司兄弟去了付新的雄风宾馆夜总会歌厅唱歌。跟往常一样，陶夏不会参加这种场合，奉四代表他主持。因为是非常时期，他们没有得意忘形，丧失警惕。任何时候，威胜公司这个对手都是令人恐怖、必须严加提防的，他们保持了对威胜公司的严密监视，任何威胜公司的头目聚结队伍或者有伏击夏宇公司的主要人物的企图，都会被发现，他们有隐藏在威胜公司的内线。但是，这一次威胜公司的反击出乎他们意料，进攻竟然来自段炼兄弟。

段小刚亲自出马，带领一个精心挑选的战斗队伍伪装成消费的客人分批混入雄风宾馆，他们同时接近夜总会，亮出武器，段小刚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但是，他们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顽强抵抗。

首先是双方的人数相差无几，他们计划的优势不复存在，不是他们的消息不准确，而是付新手下的一些兄弟闻讯赶来凑热闹，这种聚会伴随着呼朋引伴，人数总是越聚越多，最后包间里已经无法装下所有的人，他们索性劝走其他客人，包下了整个大厅。同时，这些人都是付新手下的大小头目，个个都是道上的狠角、凶悍的亡命之徒，战斗力非常强，不会在第一时间被对手轻易击溃。段小刚他们的优势在于突然袭击并且全副武装，但对手具有地理优势，而且士气高昂，因为喝了酒，神勇非凡，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各自为战进行抵抗，并且在混战中渐渐稳住了阵脚。段小刚一冲进夜总会就直扑他们的第一目标奉四，但奉四酒量极大，还没有醉，他反应敏捷，身体壮实，段小刚抡过去的铁条被他用胳膊一挡，竟然脱手飞出，但他砸出的一张凳子，也在段小刚肩上撞得散架。他们从小在武校的时候就是势均力敌的对手，现在没有搏击规则的约束，他们展现出同样的心狠手辣，英勇善战。但是相持对奉四一方有利，宾馆的保安不用号召就纷纷操起武器参战，他们肯定站在奉四一方，而且，肯定会有更多的兄弟闻讯赶来支援。几分钟后，奉四一方开始占据优势，段小刚情急之下，下达了最后的战斗命令。他们掷出两颗自制的炸弹，炸弹威力极大，整个夜总会所有的玻璃制品都被震碎，同时因为奉四表现神勇，他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炸弹直接投掷在他身边爆炸，他是所有人中受伤最重的。炸弹响后，所有参与混战的人都被震住了，有几秒钟的停顿，段小刚的战斗队伍迅速撤退，或者说是逃跑。

这是江城前所未有的恶性斗殴事件，这个晚上江城街上警车呼啸个不停，抓捕了不少运气不好的凶徒和被认为是嫌疑犯的无辜混混，段小刚迅速潜逃离开江城，躲避风头，而奉四因为伤势过重被直接送往医院，在病床上接受警察的盘问。战争正式爆发，虽然不是威胜公司与夏宇公司的直接对抗。

但是因为警方的压力，战争暂时没有升级。这是一段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们像两个重量级的拳击手，快速灵活地调整着脚步，闪避对手可能的打击，同时寻找对手的破绽。由于老头子的运筹帷幄，威胜公司有一个比对手稍微有利的地方，名义上，他们不是参战方，台面上的战争，是段炼挑战陶夏。

这场战争不同于以前打掉程世一团伙，没有了周荣民的支持，他们的行动变得充满危险，官场关系被陶夏父亲的影响抵消，甚至对方还占一些优势。由于陶夏的势力庞大，他们也不可能被全部歼灭，除非能够组织一次完美的袭击，一下打掉包括陶夏、奉四在内的所有大小头目，但现在双方几乎是摆开阵势作战，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同时，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付新态度暧昧，张宪出于理智，两人都在坚守中立，暂作观望，使这一场战争变得复杂，充满未知和变数。接连发生了吕阳枪击案、雄风宾馆爆炸案，警方对黑道各方都施加了强大的压力，除非特别有把握能够取得重大战果，大家都不愿意轻举妄动，成为警方的第一个打击对象。战争进入暂时僵持状态。

苏平被降职后，作为现在这个级别头目的行动和建议，要经过两三个保护层才能到达公司核心层，他不能经常见到老头子和局二他们。但由于他姓苏，他仍然在公司内部享有超然的地位和尊敬，他拜访局二那江城有名的豪宅时，没有被拒之门外。事实上，他这一段时间成了局二家中的常客，局二在没有摸清老头子的意思之前，对他保持了应有的礼貌和应有的戒备，有时会安排他招待一些不太重要的朋友。

由于郁闷和轻闲，他经常在局二家附近的师范校园中晃荡。他方正的脸和忠厚的样子轻而易举地欺骗了门卫，没有人能够想得到这样一个礼貌和气的年轻人会是江城黑道上一个不容轻视的角色，同时，也欺骗了一位年轻单纯的女大学生，她叫卢妍。

她来自荆城一个干部家庭，独生子女，从小被父母呵护有加，乖巧听话，成绩优异，参加高考时，因为紧张有些发挥失常，没有进入本科大学。出于对教师职业的喜爱，她选择了在省内颇负盛名的江城师范专科学校。她喜欢古典音乐和琼瑶小说，多愁善感而充满爱心，戴着一副很大的黑眼镜，配上白晳光滑的皮肤和端庄的相貌，思考的时候，像一位圣洁的修女。同宿舍的女生大多来自农村，是为了一份固定的工作而奋斗的平庸之辈，她觉得她们不配做她的朋友，不值得跟她探讨一些严肃的人生问题，她在同学中显得清高矜持，经常抱着一大堆厚厚的书在校园踱步，旁若无人。苏平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被她震住了，一位黑道混混的爱情同样俗套，他在这一刻恢复了他的稚嫩和害羞，他甚至会脸红地躲避她的目光。聪明的女孩子立刻明白了这个男孩子的心思，心中充满了骄傲和优越感，她觉得自己可以戏耍一下这个跟她的男同学完全不同的男孩子。他明显不是学生，还算英俊，同时，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吸引着她。

两个人真真假假地相爱了。苏平不知道怎样向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的女孩子表示他对她的喜欢，他凭着自己对于这个社会和人生的理解，在她身上挥霍大把的金钱。他现在能够从威胜公司领取一份不菲的薪水，更主要是他在代表威胜公司巡查各个城市的生意的时候接受了一些小额贿赂。老头子对此心知肚明，但没有采取任何制止措施，他一直认为，人生的机会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生的考验也一样，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具备强烈的自制能力，那么他最终将会因小失大。苏平的出手大方的确把卢妍震住了，她的家庭虽然富裕，但他们一次消费就能花掉她父母一个月的薪水，而且苏平的态度是那样的满不在乎，那表情是真实的，绝非伪装出来的。最后，当苏平开着借来的奔驰车招摇地出现在校门口等她时，她完全被征服了。

他征服了她，同时，也被她俘虏了。他完全改变了以前的低调、谨慎和内敛，这样轻浮、张扬的行为不是他的风格，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身份。或者，这是他对自己在威胜公司内部遭遇挫折的一种补偿，他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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