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和平计划(3)

这个时候，苏南面临着一个选择。他那几年只跟老头子联系，而且很少通电话，威胜公司知道这种关系的人，肯定不会超过三个。老头子死后，他完全可以抛弃威胜公司，一切都可以否认，而且本来这一切都不存在，他和老头子是凭着个人的信誉和力量，彼此互相担保，现在一个链条断了，威胜公司无法再要求他做什么，他们更不可能对他进行直接的威胁和要挟。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默认了向明宇和他秘书的联系，依然对威胜公司保持关注，虽然，苏雪峰让他觉得不太满意。

他总觉得老头子在天上某处默默地看着他，他这一生只对老头子感恩戴德，跟苏雪峰一点感情也没有，虽然，如果苏雪峰找他帮忙，在某种范围内，他会为苏雪峰解决困难，但绝不会像他对老头子那样，可以牺牲自己。然而，老头子直到死，也没有对他提过任何一个要求。老头子保持着一种传统和习惯，他能够独立解决问题的时候，绝不会随便麻烦他的朋友。苏南清楚地知道白云湖开发对于威胜公司的意义，苏雪峰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只知道在建筑工地和赌场中打转，幸好他们对毒品一向深恶痛绝，这还值得庆幸。如果投入足够的资金，可以把白云湖打造成一个经典的地产品牌，一个旅游度假的绝妙去处，成为威胜公司的聚宝盆，甚至不需要十年，几年就足够了，可是苏雪峰这家伙难道连几年的耐心都没有？幸好他死了，不然实在是糟蹋了这样一个好项目，一块宝地。苏南曾经不无恶意地想。

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支持威胜公司这个项目，这是对老头子报恩。虽然，苏雪峰死后，威胜公司那群土匪中的任何人来接手这个项目，一样是暴殄天物。苏南虽然对此非常清醒，也非常沮丧，但唯一的安慰是：老头子在天堂一定会知道，他肯定会很高兴。他相信老头子这样的人，一定会上天堂，当然，他自己以后也会。

然而，突然之间，似乎像一缕阳光透了进来，苏南的心情变得好一些。威胜公司出现了另外一位年轻人，聂山鹰。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苏雪强为了帮助刘成争夺啤酒市场跑到省城胡闹，向明宇为此跟自己秘书秘密见面的时候极力推荐了这个年轻人，宣称聂山鹰可能成为威胜公司新的领导人，而且信心满满地预言，聂山鹰将领导威胜公司变得更加强大。除了苏威胜，向明宇是威胜公司唯一值得信任的人，这一点苏南和他的秘书的观点完全相同。他委派他的秘书调查了所有聂山鹰的资料，从聂山鹰进入大学时开始，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苏南一度对威胜公司恢复了信心，为老头子的在天之灵感到安慰。但是令人遗憾，这个年轻人后来竟然离开了威胜公司，这真令人不可思议，苏南第一次忍不住亲自过问威胜公司的业务，他暗示秘书委婉地询问原因，向明宇含糊地解释说是因为理想不同。

苏南感到失望，但他无能为力，他虽然对老头子深怀感情，但还是不能亲自出面干涉威胜公司具体的人事，也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因为失望，这三年间他几乎不再关心威胜公司的一切，但是，他却保持了对聂山鹰的关注，当然，后来再加上那个刚刚毕业的苏树东。

他的秘书告诉他，苏树东在上海的表现似乎不错，当然，更让他们感兴趣的是聂山鹰，这个年轻人的表现更加出众，所以当向明宇想安排他跟聂山鹰见面的时候，他觉得威胜公司总算开窍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一笔非常不错的买卖，老头子当年没有白费一番心血栽培向明宇这些公司核心骨干。

所以跟聂山鹰的见面，苏南同样在心里充满期待，他甚至故意提前两天结束了在藏区的春节慰问活动。这真令人不可思议，一位副省长会为一位无名的年轻人改变自己的工作计划，而且这个年轻人刚刚承受了一次巨大的失败，负债累累。

见面的地点依然在龙泉山脚下。三年过去了，整座山被整体开发，全部栽满桃树，花开的时候，一片缤纷的花海，成为省城郊区最有名的一个休闲去处。这时候春寒料峭，桃花节还要在一两个月后，但是因为是春节假期，同样游人如织。苏南和他的秘书乘车前往龙泉山的路上，他想起了三年前，几乎是同样的时间，他在那里见到了威胜公司的新领导人，苏雪峰。三年后，他跟威胜公司的另外一位领导人见面，其中的沧桑变化，充满了神秘的玄机和伤感。

见面第一眼，聂山鹰的沉稳和苏南的雍容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出生于同样的贫穷家庭，都是依靠个人的能力跟命运对抗，一步步向权力的巅峰攀登，同样的聪明能干，对自己和前途充满自信。仅仅因为这些共同之处他们就足以互相钦佩，互相尊重，甚至在他们说话之前，就彼此相知，彼此信任。苏南起步更早，现在走得更远，但年龄和地位没有造成他们的隔阂，反而增加了他们对于彼此的欣赏。聂山鹰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的辉煌，这增加了他的信心，他虽然已经决定不会再次逃避，但在心底深处，还是充满不安和难以消失的抗拒。而苏南，则在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曾经。还有什么比这一种感觉令人亲近，比这一种气氛更加融洽的呢？他们没有寒暄和客套，一开始就像老朋友一样交谈，亲切，随意。白云湖似乎是他们现在最好的话题。虽然没有准备，但这同样是一个旅游项目，跟聂山鹰的东方热带海宫有太多的相通之处和相通的操作手法，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开始侃侃而谈。因为东方热带海宫的失败，他心中集结了一些郁闷，这是必然的，但他从来没有获得倾诉的机会，这时候在两位长辈面前，他的语气中渐渐有了一些激昂的味道。苏南和向明宇带着宽厚的微笑，饶有兴趣地认真倾听，苏南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这个年轻人会带领威胜公司走向辉煌。而向明宇，则是一开始就对这个年轻人充满迷信。

“那么，你要把它打造成另外一个热带海宫？”苏南的秘书问。

“可以这样说吧。”聂山鹰听出了苏南秘书微妙的调侃，但是他没有反击，他明白一位领导和秘书的关系，很多时候超过妻子和父亲，像今天这样的谈话苏南的秘书能够参加，就是一个证明。他露出自信的微笑，柔和地说：“我们省的精品旅游线路太多，很多都是世界级的。白云湖一无所有，这是缺点，但同时也是它的优点。这个优点就是我们可以迎合时尚，根据消费者的需要打造我们自己的特色。你无法在九寨沟修建一座高尔夫球场，但在白云湖，这完全可能；同样，乐山大佛无法重塑翻新，但我们可以修建我们喜欢的风格的各种建筑。这只是举一个很小的例子。真正的方案应该等我真正接手这个项目，综合各方面的专家意见后才能够做到尽善尽美。至于在营销战略上，我们可以分几步来走。首先，针对省城打开市场，扩大知名度。它距省城的车程只有一个半小时，完全可以成为省城人双休日休闲度假的首选。资城是一座文化古城，值得挖掘的题材很多，加上一定的炒作，应该能够吸引他们前去。只要他们去了第一次，就获得了第一步成功。营销战略是一个系统工程，在占领省城市场之后，走出省外，走向全国，甚至介绍给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这些步骤会继续跟上。在这期间，还有个重要的工作，也是整个项目实现腾飞的最关键部分，那就是整个景区可以包装上市……”

苏南看着窗外摩肩接踵的游客。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富裕后，休闲和旅游将是一个新兴的朝阳产业，这保证了白云湖项目有钱可赚。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项目应该是安全、长期的。苏南一边听着聂山鹰的侃侃而谈，一边进行着自己的思考。他很想听听年轻人关于威胜公司最基本业务的态度和处理方法，也就是他如何领导一个有黑道背景的大公司，而且，这个公司现在正面临着黑帮战争。但是，今天显然是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的，他应该像对待老头子一样，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够交流的，况且，他相信现在这个年轻人肯定对于这一点还没有成熟的考虑，他看得出来。苏南感到宽慰，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比苏雪峰和苏雪强都强，聪明能干那不用说，难得的是他具有年轻人罕见的理智和谦逊。或者，在外面闯荡这三年对于他的成长功不可没。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够领导威胜公司健康发展，这对于苏南是一个保护，毕竟，任何政府官员都有或明或暗的官场对手，他们像善于等待的猎人一样坚持不懈，无孔不入，威胜公司也许是苏南仕途上唯一的一颗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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