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鞋匠(3)

他抬起头来，注意到在骚动的人群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人群还在那里，那是不会散的，但它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对于吵闹，李莲英不在乎，因为北京从来都是充满了噪声和气味的，可是突然没有声音，这倒引起了李莲英的注意。在南池子附近乱挤乱转的人群中，所有的人也像李莲英一样。

李莲英抬头观察，是什么使这一大群老百姓安静下来了。

一个马队正在沿南池子的中心经过。男人们穿着华贵的丝绸袍子，骑着生气勃勃的奔腾着的蒙古小马。那是灰色或纯白的马，头上飘着长长的鬃毛，它们被皇家马厩的饰物装扮得富丽堂皇。马队领头的是一个骑着一匹跳跃的灰马的胖男子，他后面是一个全队中最引人注目的人。人们一看到他就立即知道他是一位大人物。他骄傲地、高高地仰着头，好像他变成了一个出身高贵的人。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戴着闪光的珠宝帽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帽子上的珠宝有第二个人那样多、那样华贵。在第二个人的后面是一支十六人的骑士卫队，是保卫第二个人的。他们之中有的手里拿着鞭子，当马队庄严地经过的时候，他们完全不顾在南池子拥挤、回旋的人群，对于那些没有迅速为权贵们让道的“贱民”们，他们用手里的鞭子就使劲儿地抽打“贱民”们的背、腿、臂甚至脸。一个由蒙古马组成的队列，为他们所驮的主人而感到骄傲。

李莲英惊奇地张大了嘴。他是第一次来到南池子，不知道这条拥挤的街上的习惯，也不认识这位屈尊通过这条气味混浊的街道的大人物。有一个人站在李莲英的前面，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到正在前来的马队。他扯了一下那人的袖子吼道：

“让开些，龟儿子！”那人赶紧道歉，对这个热衷于看热闹的年轻鞋匠感到好笑，因为他又立即改用相当温和的口气提了一个问题：“那是谁？那些把老百姓当成野狗那样抽打的神气活现的人又是谁？”

这个人惊异地看着李莲英。

“看来你是新来北京，还不了解他们吧？”

“够了！”他怒吼道。他没有耐性听中国式会话中不可少的“开场白”，“回答我的问题！”

“那……”那人开始叙述了，然后又停顿了一下，为能先行宣布一个戏剧性的情节而感到快乐，“是安德海，他是咸丰皇帝陛下的总管太监！其余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也是太监，他们非常自豪，因为他们能被选中成为像安德海这样一个大人物的卫队。现在他们刚刚离开紫禁城，在围绕紫禁城的街上巡视。他们沐浴着皇恩，住在紫禁城，吃在紫禁城！”

“太监是什么？”李莲英问。

当那人哈哈大笑的时候，李莲英发怒了。

“伙计，如果你连太监是中国特殊的幸运儿都不知道，那你可

能真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但是你真的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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