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

那么，皇后怎么样了呢？

啊，这事李莲英也能告诉你。皇后当初反对选兰儿是明智的，因为从兰儿进宫后，咸丰再也没有光顾他的皇后，向她表示敬意，表示钟爱，或是把他的爱给她。所以，皇后恨兰儿，那是不足为奇的。

宫中经常传播闲话，李莲英对所有的闲话都注意听。如果有一个太监爱上了一个侍女，其余三千太监知道了这件事，就会在他们之间谈论，嘲笑这种爱情的不现实。李莲英听着，收集着点滴信息存入他的记忆库里，以备不时之需。许多年以后，他的这些资料发挥了奇异而可怕的作用。

李莲英初进宫的那几年对他来说是可怕的，那时候，如果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又丑又小、脾气恶劣的太监在跟着别人的乐器声跳舞，那么谁也猜想不到以后会有这样一天：原来奏乐的人让位不干的时候，李莲英却成了乐器手了。在李莲英的心底里有他自己的想法。

现在有一件事是李莲英可以干的，而且按中国的准则来衡量，他确实干得不错。他能唱，他像所有的太监一样有很高的假声，但是他能唱得比多数太监都好，尽管多数太监都是某一个剧种的演员和歌手。因为在皇家剧院里，除了太监是不准许其他人去演出的。他们在剧本里扮演角色。那些剧本都是由皇族成员，通常是咸丰、皇后或其他咸丰所宠爱的贵族们编的。李莲英能唱。

一天天，一周周，只要一有机会，李莲英就细心观察兰儿。长着一张这样漂亮的脸，风度又如此端庄，这位皇上的宠妃一定会喜欢音乐。

于是，尽管实际上并不快活，李莲英却装出很快活的样子，一边干活，一边唱。当然，旁观者注意到，他唱的时候，总是因为兰儿距离他在听觉能感受到的范围之内。至于她是否屈尊去注意这个丑陋的太监呢，这却谁也没有看到。她的全部兴趣都倾注在咸丰身上，他对她也是一样，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了。但是李莲英还是守候机会唱，他以无比的耐性等待着。

“别吵吵了！”

那是安德海在命令小太监李莲英不要唱歌。他在紫禁城里威严地到处查看，挑毛病，让他的下属去执行惩罚。或许鞭子会抽到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太监的肩头上，以提醒他安德海的话是必须服从的。以后，等安德海过去后，其余的目击刚才那个情景的太监们就从安德海那里得到了暗示，不管谁，听到他唱，就会命令他停止唱，并且用鞭子抽他的肩头或抽他的脸。在宫里的头几年，李莲英的生活并不是幸福的。

但是李莲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这除了李莲英，谁也不知道。他也并不确切知道，但是他对他自己有充分的信心。他恨整个世界，恨太监们，恨每个人。他对自己发誓，只要他活着，他就要报复。

所以，当安德海，或任何比较大的太监在附近的时候，他就停止唱歌，而低下头干他那低下的工作。“安德海啊，”他自己喃喃地说，“虽然你是我的亲戚，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但是安德海并不知道。要是有人把李莲英心灵深处的想法告诉安德海，他会捧腹大笑，而且，他可能会把李莲英的名字交给皇家刽子手。安德海掌握生杀大权，只是他不会太公开地使用它。

“总有一天，安德海……”

这变成一种诅咒，威胁着安德海的生命。这是一首仇恨的诗歌，在充满复仇思想的李莲英心里，日日夜夜，清醒的时候、做梦的时候都在大声地唱。

李莲英清扫着鹅卵石。他是许多大太监的勤杂工。每次给他的新任务都构成了他为自己建立的楼梯上的一个台阶，虽然这一级台阶是这样的短。而且，每当这台阶来到他脚下的时候，他总是准备好登上，因为他很聪明，总在为自己的前途作准备。

“总有一天，安德海……”拳打脚踢，竹鞭抽打，与那些对太监既不理解，也不喜欢的侍女们的争吵，这一切构成了李莲英的日常生活。

无疑，有许多大人物，他们是从很小的起点上升到非常重要的地位的。像李莲英这样倒霉的人，在他一生中都能体现出这条真理，那么那些远比他幸运的人，只要他们愿意，当然更能由此获得教益。

他没朋友，他永远不忘记他的敌人。

他相信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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