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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希望的曙光(12)

小说: 草根律师是如何熬过来的      作者:王捷

小小的房间,进去的时候已是狼藉满地。握手,客气几句,我就谨慎地坐下,何生亲自给我倒了杯茶。

期间,我也不断为他倒茶。

“我把合同给专家看了,大家都说律师应该出诉讼费,我的死党即上任的司法局长也说应对不尽职的律师进行处罚,我忙制止了他,说完全不必搞到这一地步……现在司法局的人都是他的马仔……”何生滔滔不绝,“不过刘律师有想法很正常,我也欣赏有想法的律师,而不是只听我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律师。”

我有点不愉快,难道说我是没有想法的律师?但我不会跟那诱人的二十万过不去,我才不跟他争辩。

何生拿出风险代理合同复印件,我接过来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对“一切费用”进行具体的约定。

“当初应当约定具体的费用项目。”我附和说。

“对!但我第一时间已跟你说了!我想到说过的话应该算数,谁知道……”何生沉默了一会。“我也第一时间跟刘律师说了。”我插了句,你现在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

“谁知道刘律师前怕狼后怕虎。对方其实很怕打官司的,以前我和他打过两场,他开庭的时候话都不敢说,都是全胜的!我说过了,所以要起诉他,并不是说我要求财,而是咽不下这口气,因为对方太嚣张了!”

想不到何生和我一样也有充当复读机的时候,说过的话又重复。

“我和这里的F律师很熟悉的,之前两场官司都是他帮忙打的,这次之所以不请他,因为和他太熟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F律师还连打几次电话来,要求我将案子给他办呢……”何生轻描淡写。

渐渐地,他将话题转到他的大佬身上来,说他是一官半职,因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女人来闹,单位将其开除了。

“而我呢,在那时候已有六千万的身家,大佬出事后即到北京搞开发,现在又到广西搞开发,工程项目持续到2010年。”何生说得不慌不乱,让人觉得他金光闪闪。

“那你忙得很啊。”我兜了个圈把话题转到法律顾问上。

“是啊,那就是我请法律顾问的原因。”何生看准我的意思,投我所好。法律顾问可是我惟一感兴趣的东西,那关乎我的房子、车子、票子,当然还有孩子啊。

“我付给你二十五万,那多出的五万是油费,到时候你把发票凑够给我就是,我得拿给公司做账,否则那边比较麻烦。我还是省税务局的漏税大户,不过我不是故意的……”何生这番话惊天地泣鬼神。

二十万变二十五万,额的神啊,这么多能流通的货币竟然会流通到我的口袋,简直是夸张,他真是一台印钞机,他的钱一定比我家的厕纸还多,我都在规划着如何在汶川筹建一所希望小学了。

我深信不疑,感激得不知说啥好。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人赴刀山下火海。

“你平时很需要发票吗?”我脑子转了很久才想出一句套近乎的话。

“是啊,公司的账出入很多,税务局查得我很紧。”何生摇了摇头,一副无可挽回又无所谓的样子。

“我这有一沓发票。”我忙从包里抽出信封,里面装的全是发票,全给了他,他毫不犹豫地塞进裤袋。

我暗自庆幸平时吃喝都开发票,为国家贡献税款不说,起码可表现出我的真心实意。

同时我仍在担心案子推进不了,而把我的法律顾问给泡汤了。

“刘律师肯定要办的。”何生提高了声音,“合同都签了还怕他不办?我们之间的事不会变的,你放心!”

现在这句话好像有点不怎么受用了。说来说去,怎么还没见动静?起码可以先签订合同再说啊。最多再等等几天吧,不是说清明前就有结果了吗?

过了几天,何生到办公室和老刘见面。

“诉讼费由你出,之前是因为没有考虑成熟。”老刘说,好像没什么事要发生。

何生没有出声,愣坐着,我看着着急。

“你之前说对方没什么财产,你看。”何生不慌不忙拿出查询的资料。

“什么时候查的?”老刘问,我故作姿态凑过去站在老刘后面仔细看了看,说是今天上午查的。

“这样吧,诉讼费还是你出,担保物我们寻找,或者你两者选其一,你看如何?”老刘终于有点让步,我一阵激动,案件推进了,都是我背后努力的结果!

要知道查房产资料需要立案证明,我可是花了好大成本才办到的,终极目的是二十五万不能泡汤。

“我在这里没有物业,我回去跟大佬商量一下。”何生神情严肃,看来并非他所料的那样,老刘一定会办,而是有条件的。但何生真是那么有话事权,还要跟大佬商量?估计还要跟“太太”商量?这里没物业没关系,你在广州不是有豪宅吗?

他又走了。我借去洗手的机会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了句:“谢谢你,王律师。”这可是第二次谢我了,一个大老板谢你可不容易哦。

清明节前一天,何生约定我在一个小茶楼见面。当我赶到时,桌面显得一干二净,丝毫没有喝过茶的迹象。

他说,他的司法局朋友前局长刚走,然后示意我自己去倒茶。

谈话已没有丝毫的新意了,我梦想中的巨款听得见却摸不着。

他又扯到他的大佬,他的太太,他的“微软儿子”,他的澳大利亚农庄,我怕时间不够,忙说:“何总,我考虑了一晚,昨天刘律师作了点让步,但总算有让步。为尽快将案件推前,我决定自己承担诉讼费担保费,名义上你跟刘律师说是你出的,你看这方案如何?”

我满以为何生会拍案而起,一副愤愤不平有损大老板尊严绝不低头的样子,我满以为他会铿锵有力地说:“不是谁出的问题,而是信用的问题!”

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头吸了口茶。我戴着眼镜,看得清他的表情,好像没什么特别。没关系,你付了二十五万,我拿出几万帮你推进案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整个过程我没有提到法律顾问的事,因为明天就是清明节了,大家心照不宣,按他的话说,说过的话就要算数,尽管还没签合同。

下了茶楼,我问他如何走,他说打摩托车走。我大诧,他微笑说:“大城市没有摩托车坐,我很久没坐过摩托车了。”

我对他肃然起敬,真是个体贴民情的好老板。

我心想坐车千万别出岔子,否则那二十五万就完了。

第五十四 浮云尽散

我自信比不敢袒露自己的人来得高尚纯洁、诚实自然,我用卢梭在《忏悔录》中的话来自嘲:“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那样的人……”

清明节那天,我特地在祖宗面前放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条鞭炮,谢祖宗恩泽后代,眼看就要翻身奴隶把歌唱了。

第二天,我想,应该可以收割二十五万了吧。

中午,当我赶到何生指定吃饭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第一次七拐八拐才找到的饭店,正见他端坐在闹哄哄的大厅里的一角。

我刚坐下,他就摇了摇头,说他大佬刚和前司法局长离开休息去了。

“刚离开,两分钟前。”他的话制造了我非常可惜的心理,只怪自己来迟了,否则可见到他大佬,法律顾问就顺理成章签下了,因为何生说大佬要见了我一面才签合同。

我也没怎么在意,尽管他说的话已一变再变,传说中的大佬、太太、儿子,还有最关键的钞票都没出现过,看在他反复强调大佬和我见面只是形式的份上,没怎么计较,何况大佬也是要尊重的。

“我昨天为你的事专门飞回广州去。”何生满脸疲倦的样子,“大佬回来过清明,我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忘记了带回你的支票,哎,这人办事不行。”

“还有,我小孩的公司出了点事,那个什么仪器进了点水给烧了,鬼佬怪是我儿子干的,叫我儿子赔,我又飞去那一趟处理。”何生轻轻叹气。

“那赔了吗?”我问。

“当然赔了,谁叫他是我儿子,独子,只有一个……但他没有见过世面,不像你那么成熟,起码打过离婚官司……”何生摇头叹气。

这是什么话?我心里涌起不平,何止只是离婚官司?真是小看我了,不要以为我向你套近乎就说明我啥都不懂。

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我成熟,每天我都看镜子,怎么看不出一点成熟与沧桑?可能成熟就像是股市,在恐惧中贪婪,在贪婪中恐惧,在不知不觉观望中轻舟已过万重山。“明天我要到广西搞结算了,你今天有什么文件赶快拿给我签。”何生的话令我顿生不快,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谈法律顾问的事?

想到今晚还可见他大佬,希望还是存在的,就没说什么,只说下午我约刘律师把文件修改一下晚上再拿给他签。

何生说,好。

下午回到办公室,等到三点多,手机响了,竟是老刘打来的,问何生的事怎样了,看来他也重视起这个案子了。

我忙说:“何生答应出诉讼费了,下午要拟文件今晚给他签,下午你过来吗?我准备给你打电话,但怕影响你中午休息。”

老刘在电话中停顿了一下,说同意出就行,我等一下过来。

在修改诉状时,老刘问我工程款数额如何得出来的?我说,工程已完工并已销售,不就按面积乘以约定的每平方米再减去已付款吗?

“双方有确认吗?”老刘问,“他们双方之间还有个比例分担问题,你去问清楚何生再写,或你直接到他宾馆去问好了。”

我这么糊涂办案接下来免不了受到他一番批评。

我打电话给何生,问他在哪里住,说我要过他那去问清楚些事实问题。其实,我早就知道何生住在哪里,就在那家四流饭店的隔壁,只是不想让老刘知道我和何生如此密切。

当老刘知道何生住哪里后,露出不屑的神情。我出门的那一刻,老刘提醒我:“记得代收诉讼费回来,至少三万,跟他说清楚!”

“哦。”我心里很不踏实。

到何生那狭小的房间,是个双人床的房间,我产生一丝疑惑。

何生说:“大佬刚给局长们拉去吃螃蟹去了,清明时节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我等一下也要到那里陪他们。”

“那,我们……”我想说我们合同的事怎样呢,但说不出口,我想他应明白,今天要代收诉讼费了,你也应付二十五万了吧,要不从哪里帮你垫几万元的诉讼费?何生却盯着我面前的文件不出声。

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他们之间合作的事,我改了又改,跑上跑下,自己掏钱打印,终于定稿给他签了字。

我看到他签字实在辛苦,他的名字有个“山”字,我觉得他写字就像蜗牛在爬山,上下颠簸。“我签的字很值钱的啊。”何生边爬山边露出舒适的神情,我一点都不舒适了。看他低头怪异的表情,我觉得有点恐怖。

“去哪家好点的地方吃好点的。”签完文件,何生显露出豪气,身子却不由自主转向四流饭店。

我一直饿着肚皮从下午五点多忙到晚上八点多,水都没喝一口。算了,就近吧,我实在没有力气跟他走太远到所谓豪华的地方去,进了四流饭店。何生眼瞟向了清冷昏暗的大厅,我却径直向一个小房走去。

什么时候了,还好意思到大厅吃。

吃饭的时候,何生眼睛依旧往前看,小小的房间,没有电视,不知他在看什么。他叫我多点些菜,却忙说自己是部队作风吃不了很多东西不要考虑他。

我闷闷地吃,没有叫饭,上了菜就挑点往嘴里塞。何生一定见到我的表情很复杂,也许扭曲了,这是他不敢看我而盯着墙壁的原因?

他大佬不是说要见我签合同吗?他不是说合同在清明节定下来了吗?现在都过了清明了!他不是说飞回去拿了支票回来吗?怎么现在什么影子都不见!

很沉闷地坐了一个钟头我就起身了。走到他那宾馆门前,我跟他握手,他飞速地望了我一下,飞速地和我握手然后嗯了一声就进宾馆去了。

我看他消失在电梯里,脑子很乱。上了的士,手机响了,是老刘,我心里又沉又慌,如何解释?

“诉讼费收到了吗?”老刘的问话让我魂飞魄散。

“收到了。”我慌忙回答,紧张害怕得气若游丝。

的士里开着音响,我听不清楚老刘之后问的是什么,只是嗯嗯答应着,因为我还有事要办,得赶时间。

的士跑得很快,一路上我很烦躁,我非常的混乱!眼看快到目的地,我突然叫的士转向立刻向出发地即四流饭店而去。

何生下来了,在大厅与我见面。

他斜躺在椅上,眼睛望着大门外,我望着他,说:“何总,你也知道,你若不付法律顾问费,我是没有能力去垫付几万元的诉讼费的。”

好在之前我和他推心置腹的时候把我父母都失业下岗的情况都讲给他听了,他现在觉得我所说不假,至少有几分真。

就这个意思,我躲躲闪闪反复了几遍。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干嘛无端垫那么多钱?你真的不明白这意思?

“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事了。”何生说完到门口拿了包东西回到椅上,“刚才银行的朋友给我送了几罐燕窝。”他解释道。

燕窝?我心里蔑笑,窝窝头是真的吧。

“我跟大佬商量一下,你把银行卡号给我。”何生说。

又要商量又做出要往我的卡中打钱的姿态?笑话。我没有动。

那天晚上,注定是个难忘的夜晚。我和老婆已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何生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骗了我一点点小钱,却大大骗了我的感情,但这怪他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老刘打电话,说何生的钱还没到账。

老刘问:“怎么回事?昨晚我还问你是收到现金吗,你说是?”

我说:“当时在车上很吵,没听清楚你问的话。何生说叫人打到我的账号,昨晚告诉我已打款了,我就当到账了。而今早去查的时候,竟然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怦怦乱跳。我骗了老刘若干次,每撒一次谎,就要用无数次的谎言去掩盖,绝对是真理,我还装作上当受骗的口气。

老刘说算了,那人怪怪的。

我舒了口气,老刘不往下深究就好。这些背后的事何生应该不会说的,否则也太没人性了,我都帮你干了不少活啊。

随后的近一个星期,何生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老刘偶尔也催我打他的手机,但不通。这也似乎印证了他是个怪怪的人,我在老刘面前稍微恢复了点底气,感觉我并不是在骗老刘。我都希望何生能消失掉,从此不再联系。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不厌其烦搞这一套,真无聊至极!难道每个老板都是吹出来的?

某天早上,何生来电了。我让老刘跟他说,只看见老刘边向我眯眯笑又皱皱眉头,表情复杂,完了,老刘问我:“他说你自己出诉讼费?”

我还想抵赖:“他自己编造的!”

我又用谎言掩盖谎言。

“他说那些房产资料是你查的?”老刘又问。

碰到如此骗子,认栽了,彻底完了。我气极了,帮你干活,你却什么都抖出来?

“你们之间肯定有个小协议。”老刘微笑。

瞒不过老刘的眼,我忍不住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哈哈哈……”老刘听毕捂着肚皮大笑,“这样的事你都相信?这叫什么事?亏你干了这么多年!你如早点告诉我,我早就和他解除合同了!”

我闷坐着。

“这样的事我只会帮你,我怎会在乎那点……”老刘说完又大笑起来,“记着,好好请他来把合同解除了。”我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合同解除比预料中的顺利。

之后我大病一场,挂了几天吊针,卧床好几天。

都怪我太傻太天真。

第五十五 革命夫妻

办了一年多大大小小的案件,终于有了点积蓄,好不容易把婚结了,但生活从此也波澜起伏了近一年。

2007年10月份,党的十七大召开的那天,我们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结婚了,真可谓革命夫妻。

八年抗战,日本鬼子都被赶跑了,她好在没有跑,抗战取得胜利。当她问起去哪里旅游时,我说:“母校三日游。”

母校,是大学校园,我和她有缘相识的地方,她听后眼睛瞪得灯笼那么大。

“故地重游,是我的一大心愿。何况,你毕业后五六年了都没重返过呢。”我得意地说。

她知道不能改变了,说:“那回来后再去其他地方旅游,最好去国外旅游。”我不置可否,心想结婚都花了我这么多年多半的积蓄,飞得出去都不知道飞得回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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