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希望的曙光(5)
老刘提醒我,不用每天坐班,与他签订一份具体项目的法律顾问合同,项目搞完了,合同也就终止。
我不会坐班的,我小心翼翼回答。我还领着他的工资,但他也理解我多赚外快的需求——只要不影响对他的辅助工作就行。
最初几个月,我的工作是打打字,复印复印材料,或陪陪饭局,我熟悉当地的地理自然人文环境,至少别人讲本地话我还可以给他当个翻译,让他不至于被骗。
到了国土局要求提供各种文件的时候了。红线图,规划图,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经贸局、林业局、环保局等部门的批准证书,与政府签订的土地出协议等,我备了厚厚的一大叠,还花费心思制了个表格,让人对从十几年前到现在的变动情况一目了然。
几个月后,葛经理比较满意我的工作,把法律顾问费用从每月六百块提高到每月一千块,我真有点受宠若惊。
说法律顾问费也好,辛苦费也好,名义不重要;我也没有和他签订合同,他只是口头答应每月会发费用给我,什么时候发,我也不问——我和他是君子口头之约。
2006年葛经理与政府签订了第二份土地出让协议,并按协议再次支付了近百万元的土地征地费、青苗补偿费等,再寄予厚望等待政府部门帮他把证书给办下来。
依稀地,听他说常与政府部门领导觥筹交错;依稀地,听他说项目有了实质进展,高兴了并把我拖去喝酒,把我灌得酩酊大醉。半年后,听到他带着愤怒的口气说,国土部门根本还没把资料往上报!
事情竟然还徘徊在原点!有些蹊跷。此时老刘在那里有几个关于别墅确权行政的官司,我也参与办理,记得省国土厅曾就处理历史遗留的土地问题专门发文,要求各市在当年集中上报尚未处理的土地确权问题,过期不予受理。莫非是这文件起作用?
当我把这一政策告诉老葛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一点也不惊讶,似乎已料到被人忽悠了。他说他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从四十多岁的壮年,变成现在的老头子了,证还是没办下来。葛经理一脸的无奈。
此后几个月,他和我经常往外市跑,到那里买房置业。我的顾问工作,就变成了与他去外边溜溜看看风景,或他回东北之后帮他交交停车费、水电费。
他还问:“你会开车吗?以后你肯定会买车的啊。”我说还不会开。
“可惜。”他叹道,“要不我帮你在东北弄个驾驶证,不用钱,以后再转回你这好了,我那没有办不妥的事。”他又补充道。
“哦。”我含含糊糊回答,我其实也不乐意去帮别人开车,既当律师又做车夫,既动脑又支出体力,哪里吃得消?
葛经理来无影去无踪,我到他电话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到海南或已在沈阳,而昨天我却刚刚和他吃了他最喜欢的葱油饼。
每一次吃葱油饼的时候,就是我从他很爽快的手中接过“顾问费”的时候,接的次数多了我也不假惺惺客气了,一下子塞进口袋然后向他说声“谢谢”就继续说其他的。
看着快结束就餐了,我会例行公事问一句:“最近有什么安排?”免得我落个“顾问顾问,顾而不问”的名声,我可是每次见面都问有什么要干的啊。而葛经理大多数时候总是说:“没有,过段时间再说吧。”
好像吃葱油饼就是为了制造个给我发工资的机会,剩下的时间就是我的自由活动时间,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又接到他的电话说去吃葱油饼。
又过了几个月,他与政府签订了退款协议,并拿到首期第一笔退款。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要拿第二笔退款的时候,领导发生变更,新领导对此事不知情,拿款的事就僵持着。葛经理叫我写封信给领导,并找个适当时间亲自将信件呈送领导。
他说:“你律师有业务水平,写这东西更是得心应手,何况你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也了解得很清楚。”
我只好硬着头皮写,哪料他看后直摇头,他干脆自己上阵,写好后找了个没人上班的时间到我办公室,他边念我边打。
过后我仔细琢磨,发现里面有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全文经稍微加工如下:
我叫葛XX,于1993来到这里至今已有十六年了,作为一名“老湛江”,十六年来,我经历了五届领导班子的更迭,目睹了这里今昔改革与发展的变迁,不客气地说,评论这块土地上的人与事我是有发言权的。
首先,我要说的是,这里面临着百年不遇的极其重要的改革与发展的关键时刻,政府能慧眼识英才,选任你这位有胆有识德才兼备的领导负责党政工作并统管全面工作是非常正确与及时的。
就这里而言,你所承担的重任,不仅是开拓进取,还要拨乱反正,过去几届领导班子给你留下的不是财富,而是包袱,这里遗留的太多不安定因素,如群众群访问题、“三农”问题、债务问题等,用三座大山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然而,没有平地不显高山,好汉不怕困难多,我得知你是一员从不怕困难、敢打敢拼、智勇双全的常胜将军,此时,我虽然是一位外乡人,也和这里的人民一样十分期盼你的到来。我们坚信在你的带领下,经济繁荣社会稳定人民幸福的大好局面遂将形成。
春节前,我曾经找到某主任想请他替我邀请你见面认识增进一下感情,他回复我说,你现在非常忙。
无奈,我只好返回东北过春节,一周前,我又从沈阳回到湛江,本想贸然去见你,又怕影响你的工作,实属不忍心,只好写这封信与你沟通,请谅解。
下面,就我方的情况向你作简要的反映,我公司1993年为建造旅游度假村在你这申请立项,预购地几十亩,经批准后我方依照合同约定,汇出购地款近百万元。
可到了2006年,十三年过去了,职能部门还没有为我方办理土地使用权证,在我方的一再追问下,国土规划部门才不得不承认,所谓的划给我方的几十亩土地,其实还在农民的手中,我方交付的征地款已挪为他用,还没钱支付农民的补偿费,而此前给我方的两张红线图,是随便画的。
在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多次协商签订了项目的补充协议。签约后,我方又汇出近百万元,合同约定要在六个月内为我方办妥土地使用权证,然而一年过去了,土地使用权证还没办下来。这件事情不仅在中国少有,而且在世界上出现也不多,鉴于事情已经发生,我方不得不非常痛心地提出终止合同,经协商由双方组成工作小组,对我方十五年来在此项目上的投入进行核算,最后算出的结果是我方这些年在此项目上的总投入近千万元。
然而,根据这里的财政状况,我们最后达成协议,仅按总投资额的三分之一,在三年内分期分批对我方进行补偿。
综上累述,请不要误解,我不是那种算小账讨小钱的鼠目寸光之人,我也是一个不服输,且又输得起的人,2007年我在这又购置了一套住宅,想后半生在这里度过,因为我深爱湛江这块土地,我相信党,相信政府,相信像你这样的党的好干部,更坚信湛江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
纸短话长,不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我们终会成为好朋友、好伙伴的。最后忠告:不要玩命地工作,你为党和人民做事的路还很长,还很远。此致!
看完这封信,你有何感受?
不久,葛经理叫我和他一起到珠海去帮忙买瓷砖装修他的房子,我老大不乐意!这也是法律顾问做的工作吗?
第三十三 赶鸭子上架
对于毫无知识储备的案件,惟一的方法就是向书籍求救。一个案件就几个要点,通过研究法规,结合案情套上符合的规定,相信自己,这个案件就可以办下来!
委托人是我哥的学生的母亲(以下简称Y)。他们家从外省迁来我们这从事凉茶生意,前几年赚了些钱,其老公在2006年底检查出患肝癌,住院不到两个月即去世。
Y自是悲痛,家中有两个孩子要抚养,每月还要供楼,靠凉茶店撑得困难,幸好老公生前买了人身保险,但Y申请理赔遭拒。
死人的案件,而且是保险案件,我脑子一片空白,大致的印象是那密密麻麻的保险条款,简直不是人看的东西。
我借口推托说没空,等有时间碰个面吧。
过去了一个多月,Y又来电话,说经保险公司的朋友介绍认识了个律师,晚上准备请其吃饭,叫我也过去听听。
这种事情是有顾忌的,但我出道不久,与任何一个同行均无过节,相信不会有难堪的事发生。她不会请那位律师的,仅仅是做多方面了解而已。我想。
饭桌上,也许我太年轻,那位年长的律师觉得对其不构成任何威胁,大家互相介绍寒暄几句后,我毕恭毕敬听起老前辈的高谈阔论来。
开场白,老律师说,既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就请你(指Y)为大家在座的各位发个利市,用喜冲掉它!
老律师人情世故比我丰富得多了,但我听后不觉为Y的荷包担心起来,吃饭估计是几百的了,还要发红包……Y不愧为生意之人,立刻心领神会,起身到服务台买了红包若干,逐一派发。
我借上洗手间之机,我拆开一看,里面躺着人民币一元,呵呵。
我没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我确实没有能力去打赢这场官司。
再过了段时间,Y来电话,说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要打官司,想请我打。
我?我像触了电似的条件反射起来:我可没把握啊?Y说要不去办公室跟你谈谈?
“也好。”我说,心里琢磨着如何劝她另请高明。对于不熟悉的案件,我有着本能的推辞反应,怕办砸了吃不了兜着走。
Y来了,我从诉讼程序时间之长、花费成本之高、结果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等消极方面向她灌输一番,她似乎没听进我的弦外之音,只是盯着我说:“我老公之前没患过病,保险公司不能拒绝理赔!而且医院又出了证明,证明那之前的病历记录写的是错误的!”
我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什么证明?什么病历记录?”
Y递过几张纸。我仔细看了一会,才明白,之前吃饭的时候我走马观花看过一遍就忘记了。“怎么回事?”老刘捧着杯热茶刚好经过我这儿,顺便问了句。
我忙汇报:“保险案,公司以违反如实告知义务为由拒绝理赔。”
“我老公之前没患过病!”Y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
“是这样的,”我怕Y扯远了,忙补充道:“医院的病历记录记载她老公患肝癌十多年,与投保书面病情告知记载的无患病情况相反,保险公司据此拒绝理赔;Y到医院反映情况,医院又做出一份医疗诊断证明,说明病历记录‘患肝癌十多年’的记载是病理病情的推断,并不是事实;保险公司依然拒绝赔偿。”
我说得啰啰唆唆,怕说得老刘云里雾里,赶紧把资料推到他面前。
“你确定你老公之前没患过病?”老刘不看资料,问Y。
“是的!我都不知道也从没带他去看过什么病,医院病历凭什么说他有十几年的肝癌历史?我给病历害了!”她激动了,丧夫的悲痛神情又涌上来。
“那官司赢没问题!”老刘说完就走开了。
用《武林外传》的话来说,老刘的口气简直就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令我始料不及刮目相看。
他很少说这么肯定的话。律师不打包票,因为不是裁判者。
我说:“可以接受你的委托,但我和老刘合办这案。”
Y听了很高兴,似乎比单独聘请我更为高兴。
不管喜不喜欢,我还是硬着头皮把保险法通读了几遍,还把几份保险合同的重点之处、不同之处、疑问之处列了个表,最后把诉请金额算了又算,诉状终于出炉了。
哪料老刘看都不看,叫我自己把握。我更是小心翼翼核对了几遍,理出一张证据清单,最后打码装订成册。
老刘看到这么整齐的卷宗,说:“就这个案子你最认真,其他案件都搞得稀里哗啦的。”
他是在表扬我吗?我纳闷着,其实我不想让哥哥丢脸。
案件开了整整一天。老刘当然是辩论的主角。
两个月后,老刘问我:“你觉得保险那案会赢吗?”
有没搞错?开完庭才问这个问题?之前不是说一定赢的吗?似乎他信心也不足,我看了他的神情都有点提心吊胆了。我紧张起来。
“绝对可以!”我说,我只能打赌了,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输啊!
一审判决下来了,真如老刘所说,赢了,判保险公司赔十万多元。
有惊无险!拿到判决书时我出了身冷汗。
后来二审,双方调解结案。
第三十四 小马过河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首先考虑如何把案件接下来,接下来后能啃就啃,不能啃则和别人一起啃,在和别人一起啃的过程中学点东西,为日后自己一个人啃积累经验,我们还必须学会现学现炒现卖的本领。
小马准备过河帮妈妈背麦子到对面的磨房。牛伯伯说,这河很浅,还不到小腿;而小松鼠说,这河很深,容易被淹死。
小马拿不定主意,回去问妈妈。妈妈说,你仔细想想牛伯伯有多高多大,小松鼠又有多高多大,你就知道能不能过河了。
小马听了妈妈的话,明白了,它连蹦带跳朝河边跑去。河水刚好齐到小马的膝盖,不像老牛伯伯说的那么浅,也不像小松鼠说的那么深。
这则小学语文课本里的故事启发我们:案子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也不是想像的那么复杂,就像那条小河,要尝试过才知道深浅。
有个撞上门来的小案(在办公室守株待兔还是有点收获的),Y和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商量买块地,面积百来平方米,因同学没钱,Y同意借给她一万,并同意把地分成两个证办理,一个她名下,一个同学名下。
证办下来后,同学就跑了,借的钱也没还,而土地出让人却找到Y,说办理她同学那块地尚欠土地款九千多块,这笔钱无论如何要Y先还着,吵吵闹闹。
Y在诸多证人的签字下,同意为同学偿还所拖欠出让人的钱。现在Y起诉同学要求偿还借款和自己垫付的土地款。
案子标的不过两万多元,却有不少工序。
以什么理由立案?借款?也只能如此了,靠点边,何况也有一份借据。但还不能确定,我拿这个案件去和立案庭商量,研究后认为,分开两个案立,一个借款纠纷,一个买卖合同纠纷。那垫付的九千多元属买卖合同纠纷?我脑子很久才转过来,也许是买卖土地纠纷吧。
能立了就行,不用想那么多。小小案件竟扯出两个法律关系来。
那个借款纠纷案好办,因有借条;而那个垫付土地款即买卖合同纠纷案,却有点复杂。
为了增加对Y那个同学的压力,我申请法院去国土局查封土地使用权,让对方尝试一下司法威严的滋味。
同时为了加强证据,我申请法院对一个重要证人进行了问话笔录,为的是证实Y垫付土地款的事实属实。那证人是村干部。
得知问话顺利,我心里很高兴,有这东西比一大堆的证言有效多了。
为了进一步加强证据,我又申请法院准许四个证人出庭作证。这是我此前从没试过的做法,似乎也只在书本上出现过,目前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似乎有点无聊,也似乎为很多律师不屑一顾:这么小的案件,真是兴师动众。
其实深层次的原因是Y在我的面前大倒苦水,说其母在医院严重病危,最大心愿就是打赢官司,那就安心了。动情之处,眼泪直掉。
我受不了,就绞尽脑汁,想出查封,也想出了做笔录,更想出申请证人出庭,把各种法律途径用穷尽,给她个尽职的印象。如是平常标的不大的案件,连查封都不轻易动。
开庭那天终于到了,是合议庭审理,我感到有点压力,加起来,庭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我有点后悔,萝卜带沙,连证人的亲戚朋友都过来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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